挑担汉子说得颓唐,泼辣妇人也沉默下来,勉强同意了女儿去枯冢的事,却不同意女儿立刻就去。
“我现在还揣着个小崽子,你个夯货笨手笨脚不会照顾人,让女儿跟在身边搭把手,等孩子生下来了,满了月,她再去什么冢里享福。”
夯笨汉子苦笑。
他急慌慌要送走女儿,就是因为女儿跟妇人相处日久,有了那么点母女之情,舍不得眼睁睁看妇人死去,私底下一再劝阻他这个父亲放弃胎儿。
这怎么可能?
在挑担汉子眼中,十个妇人也比不上即将重回人世的儿子,这是他所有儿女中资质最好的一个,甲子之龄就缔结金丹,百岁就凝聚元婴,一场意外陨落了。
他前后耗费二十年时间,才找到泼辣妇人这个合适的胎器,为了以防万一,还先召回一个女儿练手,确定万无一失了,才召回儿子。
他决不允许有意外发生,有了其它念头的女儿必须送走。
杜小草住在这家人隔壁楼上,彼此只隔着几堵墙,好几次听到挑担汉子避开妇人,与女儿起争执,气头上还狠扇了女儿一耳光。
少女挨了打,笑意柔柔,不再争辩。
杜小草把所见所听说给裴烈山,没有去裴氏祖地见面,每次都是在神秘酒铺里,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那个闯祸的伙计不见了,黑老鸹忙里忙外招待客人,一双鸟爪比人手还灵活。
看见杜小草进来,嘎嘎笑得开心:“这位姑娘,您可真是我的福星,只来了两趟,就把那碍眼的东西踢没影了……”
杜小草尬笑,猜测到那伙计被老叟掌柜罚了,然而老叟掌柜也不见了,不知道是怕被秦佑安追究,还是有要紧事要忙碌。
裴宗主这边,看似按兵不动,实则到处煽风点火,要把挑担人轰出河东城。
琅琊王氏平白折了两位嫡支公子,他们的父母都是得势的族老,对儿子的惨死悲痛欲绝,一定要挑担汉子“血债血偿”。
人虽然不是直接死在挑担汉子手里的,却是被他活生生打碎了灵纹,在靠山龟被袭杀后毫无自保之力,死在乱哄哄的人群里,尸体都沉入海底喂了鱼虾。
杜小草观察挑担人许久,觉得他不像是那种瞻前不顾后的人,在靠山龟船上敢打废那俩纨绔,必定有所依仗。
裴烈山也是如此认为,想看看这人的依仗是什么。
挑担人索要槐祖真身,想要祭炼成扁担的事,不知怎么就流传了出去,诸多世家都觉得挑担人活不耐烦了,敢在河东之地挑衅槐祖,怕是要死得渣都不剩下。
然而挑担人每日出门赚钱养家,活得汗流浃背,毫无要暴毙的迹象。
城中之人被他的憨厚笑容迷惑,把他当成没见识的村牛,以为他听信了什么人的哄骗,就跑到槐祖跟前大放厥词,槐祖大度,不跟他计较。
挑担人和河东裴氏相安无事,琅琊王氏急躁了,他们也想坐山观虎斗,指望裴氏做出头椽子呢。
裴氏不动如山,宗主以下,各自忙着各自的差事。
都想隔岸观火,总要有人火中取栗。
小酒铺里,裴烈山摇着火羽扇,眯着眼,斜睨闯进来的三位酒客,人人穿戴气派,一人披发,其余两人戴着鱼尾冠,气度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