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层瓜葛,屠狗道长看驿丞更加顺眼,跟着他去了那座传了九代人的老字号大酒楼。
驿丞的侄子沾了光,颇有眉飞色舞的意思,又生生忍住。
屠狗诧异:“你们苏家好歹也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家里有田有铺子,吃顿酒席罢了,至于开心成这样?”
驿丞的侄子是个少年,只看脸,跟屠狗差不多年岁,对他钦佩得很,听了他的话蔫头耷脑地抱怨:
“什么大户人家,穷根都扎到东海里去了,一大家子起早贪黑,赚点儿辛苦钱,吃馒头管够,哪儿敢大鱼大肉地败家,就前几天,我叔叔差一点就回不来,他万一有个好歹,我们苏家立刻就得垮了……”
屠狗鄙视他:“忒没志气,一点不像我年轻的时候,眼前怎么就盯着米饭窝窝头?鼠目寸光懂不懂?我辈男儿,当叱咤风云,岂可终老家门……”
“恩公哟,您是天上飞的蛟龙,俺们是水里游的杂鱼,不敢去大江大湖里争食,就想着老死家中,跟跟草木一块儿同朽,子孙披麻戴孝,坟前栽一棵老槐,四时祭祀香火,得个善终就是万幸。”
驿丞说得诚恳,字字句句都发自内心。
他不是得过且过的惫懒性子,勤快得很,但不想折腾,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能顺利接了叔叔的班,继续当驿丞,光耀乡里。
真知足常乐。
屠狗心里憋闷,想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还是驿丞侄子那个笨丫鬟一语道破:
夏虫不可以语冰。
杜小草恰好听到了,狐疑地打量了那小婢女几眼。
她自己就当过婢女,明白绝大多数婢女都是目不识丁,是说不出“夏虫不可以语冰”这种刻薄言辞。
她劝说屠狗:“人各有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也是在岐山驿活得如鱼得水,只想着在那片小池塘里兴风作浪,何曾想过要离开呢?”
苏家能在金花镇上立足千年,衣食无忧,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志向高远”和“好高骛远”,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这个叫苏焕的少年,早早明白自己的斤两,能按下年少躁动的心思,老老实实脚踏实地,不做仙门少侠的迷梦,不惹是生非,心性已经难能可贵。
屠狗阴差阳错,磕磕绊绊地走到今日,也回不了头了。
他识海中有一口妖刀,赤红如火,千年观想,日臻圆熟,如今只要在细节上精心雕琢。
除了淬体神魂,他最大的喜欢就是带着杜小草闲逛。
虽然隔了千年,岐山驿换成了金花驿,若吾仙君变成了小草姑娘,那股独特的气息他熟悉的很。
一起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柴米油盐,郁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一如当年那般,让他有些冷硬的心肠蓦然鲜活,识海里的那把妖刀,都隐隐传来兴奋的情绪,灵性大涨。
路过一家气派的茶楼,他习惯性地去攀爬窗外的大树,杜小草也习惯性地上了三楼。
蹉跎千年,归来依旧是少年,都是少年,那份由衷的愉悦舒畅,飘飘然骨头都要酥软了。
这座茶楼里,没有爱吹牛的白胡老道,却有口绽莲花的说书人。
一袭青衫,笑容和煦,年纪也不大,相貌风度都颇佳,腰间还悬着一块满月形状的玉佩,手中一柄古雅的折扇。
屠狗看到这折扇,就想到他养的那头小红狐狸,好几日没见到他了,让他去查那些纨绔的跟脚,也不知道查清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