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还没有走两步,他们就发觉不远处射来强烈的注视。
转头一看,竟是长弃端坐在石桌旁,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表情别有深意。
就好像他们偷摸跑到酒楼开房,一出门就被家里人给逮住了。
尴尬到极点。
鱼安安和晏非几乎是在瞬间就松开了交握地手,晏非红着耳垂,面无表情地往厨房那边看去。
鱼安安强颜欢笑地忍住害羞的冲动,缓缓朝长弃走过去。
“什么时候来的?”她在长弃面前站定,笑着问道。
“不早,也就两个时辰前吧。”长弃也笑,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心里却有些苦涩。
这兜兜转转的,结果鱼姐姐还是选择了拂奴哥。
就快要午时了,便是说长弃来了半天,也等了他们半天。
而她和晏非居然睡到现在才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俩昨晚纵欲过度以至体力不支呢。
我去,这次丢人丢大了!
被晏非误会还可以看成是用来套路他的情趣,可被长弃误会……她这清心寡欲的人设还往哪儿搁。
老脸都没了。
本来她还想趁热打铁,和晏非说好下午就出去约会的,可现在……她觉得还是先不要赶长弃走了。
从醒来直到吃过午饭,晏非心里一直没有平静过,也没有办法好好思考,其实他仍感到云里雾里,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极其不真实。
他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于是吃过午饭没多久,他便先找了个借口告辞。
鱼安安心里有些不舍,但想想长弃一直在拿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的确让人招架不住。
“回去路上小心,不要胡思乱想。”鱼安安悄悄牵了一下他的手。
晏非心里更乱了,匆忙转身离去。
“我怎么觉得……”
长弃突然在她身后开口,满脸琢磨不透,“你跟拂奴哥有些奇怪,他看起来比你还害羞,你俩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鱼安安神秘一笑,拍拍她的肩膀,“未出阁的小姑娘不要问这些。”
“我俩同岁。”长弃忿忿道。
鱼安安却摇着头,心情颇好地去前面银楼里巡视今天的情况。
昨天搞过活动以后,今天的客流量明显比前段时间又增加百分之三。
她非常满意,只是当她翻看账本时,心情陡然又焦虑起来。
存货不多了,顶不了几天了。
回去后院以后,她便把唐瑟和新来的两位匠师——韩师傅与蒋师傅,都叫去工房。
“这是我过往绘制的图样,现在楼里缺货,你们先分工紧着这些来做,五天之内交给我三十件,能做到吗?”鱼安安把一摞图纸放到桌子上。
这里面有独件的,有成套的,有些简单有些复杂,五天之内每人十件的任务,如果合理地分工合作,时间不算太勉强。
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蒋师傅先拿起那些图纸看了一遍,沉思须臾,便点头道:“姑娘若信得过我,就交由我来分配?”
这两位金银匠的来历她听云磬说过,曾经都是在百年老银楼里当师傅的,韩师傅还是梁师傅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他们的手艺就算是放到宣楼和露华楼里面也能排得上号,只可惜他们时运不济,在作坊里受人排挤,被欺负地只能主动请辞。
然而接下来他们找了几家老牌银楼,都没能如愿进去。
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想着到秋水这样的新银楼里来干活,打心底里就不看好。
若不是后来晏非三顾茅庐,并拿了几件鱼安安做的首饰来向他们展示,就算再过个半年、一年,蒋师傅他们仍然找不到活计,也依旧不会选择来秋水。
不过在看过鱼安安的手艺之后,蒋师傅便发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匠师,并非他所以为地那般志大才疏。
尽管她的手艺尚未到达登峰造极之境,但在他看来已是上乘之作。
“我自然信得过蒋叔。”鱼安安点点头,随后又对唐瑟叮嘱一句,“你也算是我的徒弟,以后要多跟着蒋叔学学,他能教你的比我多。”
唐瑟立刻点头,起身向蒋叔恭恭敬敬行个礼。
蒋叔失笑,赶紧把人扶了,“我就不抢姑娘的爱徒了,不过以后我会帮姑娘多看着点,严格要求小唐,但愿她能受得住。”
唐瑟先看一眼鱼安安,得到她的鼓励以后,便用力点头,“我受得住。”
“成,那就开工吧。”蒋叔拿着图纸朝他们招招手。
鱼安安看他们开始讨论起来,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长弃又坐在院子里等她,看见她出来,便跟过去回到卧房。
床铺已经被崔儿重新换过,屋里也打扫了一遍,如今再看,已然没有早上刚起来那会儿的暧昧氛围。
“你今天怎么没跟高公子去约会?”鱼安安见长弃一直逗留着,忍不住问道。
长弃的情绪陡然变得有些低迷,在鱼安安奇怪又关切地注视下,幽幽说道:“姐姐还没听说吗?东宫失窃那件事情愈演愈烈,已经传达圣听,京城里的风声都跟着变了。”
鱼安安惊讶地摇摇头,她最近太忙了,还以为东宫失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其实这些事情,我也是在远哥哥和高大哥谈论时悄悄偷听来的,外面都在传东宫丢失的那件东西有问题,所以太子殿下才迟迟没有往上报,只让自己宫里的侍卫出去追寻。”
鱼安安听得眼皮一跳,自古这些皇室里就藏污纳垢,明争暗斗、攘权夺利,这个“有问题”一听就是个大问题。
长弃继续说:“官家听闻以后,在早朝上特意过问了此事,据说当时有不少官员劝谏圣上将此事交由朝廷来处理。好像这些人里大部分都和二皇子铖王走的很近,二皇子与太子殿下不睦已久。”
朋党之争。
鱼安安脑海里瞬间跳过这四个字。
“我只听到这些,后来就被远哥哥发现训斥了几句。”
长弃摊开手,随后又露出忧心的表情,“高大哥的妹妹才刚刚被选入东宫,正受殿下盛宠,若是东宫里当真出了什么事情,高夫人也会受到牵连,高大哥非常担心。”
鱼安安笑起来,用食指轻轻挑了一下长弃的下巴,揶揄道:“看来你和高公子好事将近了。”
长弃脸一红,羞恼地拍开她的手,娇嗔道:“姐姐就知道取笑我,你和拂奴哥的事情还没有跟我说清楚呢。”
鱼安安大方一笑,“你想听什么?是昨晚我们同塌而眠的细节,还是说说我们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她的笑实在不怀好意又透着股让人害臊的暧昧,长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刷的一下脸更红了,若是某些东西能够具象化,她这会儿头顶肯定在冒烟。
长弃一直在银楼待到傍晚才离开,鱼安安进空间忙过半个时辰,再出来时发现天都黑了,晏非却还没有过来。
“崔儿,云蛰他们也没有来过?”鱼安安站在院子里,目光停留在院门口。
崔儿摇摇头,过了一小会儿,轻声问道:“那晚饭还做晏大人他们的吗?”
鱼安安考虑一会儿,摸着下巴说:“都这个时辰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别做他们的了。”
崔儿点点头又回去厨房。
鱼安安继续站在院子里等,周围的动静似乎都变得格外清晰,每次只要听到外面有一点响动,她心里就会猛地一激动。
可等了一刻钟,那扇院门依旧静静伫立在原地。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失落,还有一点点生气。
以前就算他要去衙门上值也尽量抽时间赶过来,可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反而不来了?
难道是害羞了,不好意思面对她?
又或是……
鱼安安猛地沉下脸,又或是他根本没有想清楚,说要娶她当真只是为了负责任?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谁知道晏非是不是只执着于过去的她?就算现在他对她也非常在乎,可说不准只是因为对过去耿耿于怀而产生的错觉!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不要直接去问清楚?
可如果他真的只是因为莫名的自卑呢?
她突然逼着他表态,说出心里话,反而会弄巧成拙吧。
哎,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麻烦呢!
鱼安安烦躁地转身回屋去,她不等了,爱来不来,看他能躲到几时。
晏非的确没有躲多久,次日晌午他就趁着午休那一个时辰,忍不住赶来银楼看鱼安安。
“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让云蛰说一声,午饭都被吃光了,你等等我让崔儿再去做点简单的。”鱼安安把人拉进屋里以后,嘴里念叨着就转身出去找崔儿。
等她再回来时,晏非便端坐在桌边,背脊挺得笔直,好似里面杵着根坚实的柱子,双手分放在两边的大腿上,官服衣摆已经被揉搓地皱了一小块儿。
鱼安安抿嘴忍着笑,缓缓走过来看着他的脸,当看到他紧绷着一张脸时,心里不禁闪过一丝失望。
哎,以前的晏非只要不好意思就会红着脸,一副人畜无害又惹人怜爱的模样。可现在他学会掩饰了,也能压抑自己的情感了,至少大多时候不会让旁人看出来异样。
不过——
鱼安安又忍不住看了看他手上搓衣服的小动作,配上这张不苟言笑、严肃正经的脸,竟也显出几分别样的可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