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 我的工作三(1 / 2)

一八六我的工作三

一九五〇年一月承蒙出板总署署长叶圣陶君和秘书金灿然君的过访,叶君是本来认识的,他这回是来叫我翻译书,没有说定什么书,就是说译希腊文罢了。过了几天郑西谛君替我从中法大学图书馆借来一册《伊索寓言》,差人送了来,那是希腊文和法文译本,我便根据了这个翻译。这就是我给公家译书的开始。就只可惜在北京找参考书不够容易,想找别的本子参校一下,或者需用插图,都无法寻找,就是再板时要用原书覆校一回,却已无从查访,因为中法大学的书不知道归在哪一个图书馆里了。因此即使明知道那里有些排错的地方,却也无法加以订正,其实《伊索寓言》的原本在西洋大概是很普通的,很容易得到,不过在我们个人的手头是没有罢了。这本商伯利(chary)本的《伊索寓言》共计三百五十八则,自三月十三日起至五月八日止,共计两个月弱,译的不算怎么仔细,但是加有注释六十四条,可以说是还可满意的。伊索原名埃索坡斯(aisopos),由于西洋人向来是用罗马人的拼法,用拉丁字拼希腊文的ai照例是ae,又经英国人去读便一变而为“伊”了,又略掉语尾,所以成为“伊索”。这个译名大概起于清光绪年间,林琴南初次译《伊索寓言》的时候,但在这以前却已有过《意拾蒙引》,于一八四〇年顷在广东出板,更早则一六二六年也有此书在西安出板,是意大利人金尼阁口述的,书名曰“况义”,共二十二则,跋言况之为言比也,那么也就是比喻之意。译本的《关于伊索寓言》里我有几句话道:

“《伊索寓言》向来一直被认为启蒙用书,以为这里故事简单有趣,教训切实有用,其实这是不对的,于儿童相宜的自是一般动物故事,并不一定要是寓言,而寓言中的教训反是累赘,说一句杀风景的话,所说的多是奴隶的道德,更是不足为训。”即如译本中第一百十八则“宙斯与羞耻”,乃以男娼(pornos)为题材,更不是蒙养的适当材料了。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如下文所说:

“现在《伊索寓言》对于我们乃是世界的古典文学遗产之一,这与印度的《本生故事》相并,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到古来的动物故事,像一切民间文艺一样,经了时代的淘汰而留存下来,又在所含的教训上可以想见那时苦辛的人生的影子,也是一种很有价值的宝贵的资料。”希腊的动物故事既然集中于伊索的名下而得到结集了,印度的故事要比希腊更为丰富,因为多数利用为本生谈,收在佛经里边,中国也早已译出了,就只差来一番编整工作,辑成一大册子,不过此乃是别一种胜业,我只能插嘴一句,不是我的事情了。

我译了《伊索寓言》之后,再开始来重译《希腊神话》。那即是我在一九三七年的时候为文化基金编译委员会所译的,本文四卷已经译出,后来该会迁至香港,注释尚未译全,原稿也就不见了,这回所以又是从头译起,计以一年的工夫做成,本文同注各占十万字以上。这乃是希腊人阿波罗多洛斯(apollodoros)所著,原书名叫“书库”(bibliothêkê),据英国人赖忒(fawright)的《希腊晚世文学史》卷二上说:

“第四种书,也是著作年代与人物不很确实的,是阿波罗多洛斯的《书库》,希腊神话与英雄传说的一种纲要,从书册中集出,用平常自然的文体所写。福都思主教在九世纪时著作,以为此书著者是雅典文法家,生存于公元前百四十年顷,曾著一书曰‘诸神论’,但这已证明非是,我们从文体上考察大抵可以认定是公元一世纪时的作品。在一八八五年以前我们所有的只是这七卷书中之三卷,但在那一年有人从罗马的梵谛冈图书馆里得到全书的一种节本,便将这个暂去补足了那缺陷。卷一的首六章是诸神世系,以后分了家系叙述下去,在卷二第十四章中我们遇到雅典诸王,忒修斯在内,随后到贝罗普斯一系。我们见到特洛亚战争前的各事件,战争与其结局,希腊各主帅的回家,末后是俄底修斯的漂流。这些都很简易但也颇详细的写出,如有人想要得点希腊神话的知识,很可以劝他不必去管那些现代的参考书,最好还是一读阿波罗多洛斯,有那茀来则勋爵的上好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