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死法,抵得成仙!这里很有一点玩笑的成份,因为这是我照例的毛病,那时也的确写了一篇似乎是游戏的文章,题曰“死法”,是发挥这个意思的,就拿这副挽联来做结束。当时也曾写过些文章,正面的来说愤慨的话,自谴责以至恶骂,如在《京报》上登载的《恕陈源》等,本来想收集拢来归入《真谈虎集》内的,但是不晓得怎么一来,不曾实行,而且把目录也遗失了,或者是绅士鬼临时执政的时候所决定的吧。但我有时也颇想找出来看看,因为那时那东吉祥的一班“东西”——这是鲁迅送给他们的徽号——的谣言实在造得太离奇了,不知道是怎么样“恕”他的。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这篇文章里说: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的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他的话是对的,此文作于四月一日,我在三月三十一日做了一篇《新中国的女子》,也曾说道:
“三月十八日国务院残杀学生事件发生以后,日本《北京周报》上有颇为详明的记述,有些地方比中国的御用新闻杂志的记者说的还要公平一点,因为他们不相信群众拿有几支手枪,虽然说有人拿着手杖的。他们都颇佩服中国女子的大胆与从容,明观生在《可怕的刹那》的附记中有这样的一节话:
‘在这个混乱之中最令人感动的事,是中国女学生之刚健。凡有示威运动等,女学生大抵在前,其行动很是机敏大胆,非男生所能及,这一天女学生们也很出力。在我的前面有一个女学生,中了枪弹,她用了毛线的长围巾扪住了流出来的血潮,一点都不张皇,就是在那恐怖之中我也不禁感到佩服了,我那时还不禁起了这个念头,照这个情形看来中国将靠了这班女子兴起来罢。’北京周报社长藤原镰兄也在社论中说及,有同样的意见:
‘据当日亲身经历,目睹实况的友人所谈,最可佩服的是女学生们的勇敢。在那个可怕的悲剧之中,女学生们死的死了,伤的伤了,在男子尚且不能支持的时候,她们却始终没有失了从容的态度。其时他就想到中国的兴起或者是要在女子的身上了。以前有一位专治汉学的老先生,离开中国二十年之后再到北京来,看了青年女子的面上现出一种生气,与前清时代的女人完全不同了,他很惊异,说照这个情形中国是一定会兴隆的。我们想到这句话,觉得里边似乎的确表示着中国机运的一点消息。'”
这《北京周报》是用日本文写,办给日本人看的报,所以意见有时也还正确,不像汉文报的故意歪曲。但那时候的《顺天时报》是怎么说的呢,想必有很好的妙论,可是那时因为有《现代评论》超过了它,所以对于它不曾注意,已经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