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儿女便当家,不让沙弥袈了裟。(原注,吾乡小孩子留发一圈而剃其中边者,谓之沙弥。《癸巳存稿》三,《精其神》一条引经了筵阵了亡等语,谓此自一种文理。)
鬼脸遮颜徒吓狗,龙灯画足似添蛇。
六幺轮掷思赢豆,数语蝉联号绩麻。(吾乡小孩子选炒蚕豆六枚,于一面去壳少许谓之黄,其完好一面谓之黑,二人以上轮掷之,黄多者赢,亦仍以豆为筹马。以成语首字与其他末字相同者联句,如甲说“大学之道”,乙接说“道不远人”,丙接说“人之初”等,谓之绩麻。)
乐事追怀非苦语,容吾一样吃甜茶。(吾乡有“吃甜茶,讲苦话”之语。)
署名则仍是蔡元培,并不用什么别号。此于游戏之中自有谨厚之气,我前谈《春在堂杂文》时也说及此点,都是一种特色。他此时已年近古希,而记叙新年儿戏情形,细加注解,犹有童心,我的年纪要差二十岁光景,却还没有记得那样清楚,读之但有怅惘,即在极小的地方前辈亦自不可及也。
此外还有一个人,这人便是陈仲甫,他是北京大学的文科学长,也是在改革时期的重要脚色。但是仲甫的行为不大检点,有时涉足于花柳场中,这在旧派的教员是常有的,人家认为当然的事,可是在新派便不同了,报上时常揭发,载陈老二抓伤妓女等事,这在高调进德会的蔡孑民,实在是很伤脑筋的事。我们与仲甫的交涉,与其说是功课上倒还不如文字上为多,便是都与《新青年》有关系的,所以从前发表的一篇《实庵的尺牍》,共总十六通,都是如此。如第十二是一九二〇年所写的,末尾有一行道:
“鲁迅兄做的小说,我实在五体投地的佩服。”在那时候他还只看得《孔乙己》和《药》这两篇,就这样说了,所以他的眼力是很不错的。九月来信又说:
“豫才兄做的小说实在有集拢来重印的价值,请你问他倘若以为然,可就《新潮》《新青年》剪下自加订正,寄来付印。”等到《呐喊》在一九二二年的年底编成,第二年出板,这已经在他说话的三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