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到让李春秀双眼都有些发红。

李春秀结结巴巴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好了？我，我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说，我也没读过书，也不会写字，只有时候老东家派来的人，偶尔见过他们说过这样的话，我才记住一两个词，你别嫌弃我没文化。”

李春秀一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个出生低下的乡野之人，更何况她还不是什么良民，他们这些佃户都是庄子上的家生子，都是有卖身契在主子手里的，连个自由人都算不上，人家是这么多年都一直在读书的学子，就算他父母伤亡，那也是未来很有希望的人，怎么可能留在自己这里？

李春秀脸上那点快乐的神情马上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灰暗：“你怎么能说这样的玩笑话？你这样的人应该去外面闯荡的，留在这样的小山村里面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着，李春秀不知道为什么，就总觉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忍不住偏过了头去，竟然就这样流下了眼泪。

蒋丛说一看李春秀哭了，立刻就变得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拿手帕子塞进她的手里，说道：“哭什么呀？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哭呀！”

蒋丛说很少和女子打交道，他原来总是一门心思只想读圣贤书，也想着的是等自己功成名就了之后再谈成家立业的事情，从前从来没有和女子打过交道，更没有安抚过哭泣的女孩，李春秀这么一哭，真是把他打得手忙脚乱。

“你别哭呀，要是我说的话不好听，你就当没听过！我这个人嘴笨，一辈子也就知道读书，别的事情什么也不会干，你就当我是个傻子，别和我计较，哭什么呀，别哭别哭……”

蒋丛说发现自己越说，李春秀就哭的越厉害，心里反而非常的内疚，于是非常自责的说道：“这些事情也都怪我不好，我自己心里想不明白，反倒来为难你，说出来反而让你觉得心里不痛快，你要是觉得生气，你就骂我，别哭，千万别哭！”

李春秀越听这里越觉得难过。

李春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只是想着，这个人是自己救回来的，在自己那么多个愤怒、或者茫然，或者无助，或者委屈的夜里，没有人能够倾听自己的那些痛苦和迷茫，只有李春秀把蒋丛说当成一个完全听不到自己说话的人，絮絮叨叨的把自己心里想说的些话都说得出来。

这样的一个人，在李春秀的心中，同样也是由不同的灵魂共鸣的。

蒋丛说躺在床上的时候，自然李春秀来说，只是唯一一个属于她的人。

那个时候蒋丛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与其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其实更像是一个安静的物品，承载着这段时间里李春秀所有深夜里想过的问题和痛苦的呢喃。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李春秀心里觉得高兴，又觉得茫然，可是知道这个人和自己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的时候，李春秀的心里又觉得非常的失落，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物品，尽管她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不曾拥有过，却感觉失去千万遍。

李春秀没有那些文人墨客的功夫，也说不出来那些能够仔细描绘自己心中感觉的诗句，更说不出来能够描绘自己现在心中所想的语句，她思前想后，也只能换来一层长长的叹息。

李春秀推开了蒋丛说手帕子的手，看上去有些抗拒，说道：“我和你原本就是不同的人，你为什么要管我呢？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和我阿爹阿娘说就好了，不用再来找我了。”

李春秋站起了身，泪水把她脸上沾着的那些灶台灰冲洗的一道一道的，李春秀那双眼睛被泪水浸泡过之后，好像显得更加的明亮，惊人。

“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蒋丛说知道如果今天真的让李春秀走出了这道门，那他们俩之间恐怕以后真的没有话可说了。

这小姑娘虽然不懂外头的那些繁文缛节，但是心中还是很有自己的自尊的，绝对不会因为他这个人是外面来的读书人就放下身段来讨好他，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围绕在他身边，和他说那些，让他觉得鲜活又新奇的事情，而只会像这样，一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之后，就强硬的断开两人之间的关系。

“你别走！”

蒋丛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脑子一热，直接伸出手去拉住了李春秀的衣袖，一边拦住了她：“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走？我都没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留下来的原因，也没告诉你，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李春秀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倔强的转过头去，不想让自己泪流满面的窘迫模样被面前的男人看到——

她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哭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让自己流泪的样子被另外一个男人看见？

更何况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引起她李春秀泪流满面的元凶。

“我真的不想……我真的不想……”

李春秀的个性就是这样的，蒋丛说在昏睡之中听到的那些话，也确实感觉得到这个女孩的心思非常的敏感细腻，其实李春秀的胆子其实并不大，每次自己受到委屈的时候，她并不会强烈的反抗，反而只是像缩头乌龟一样，缩成一团，觉得自己逃避就能避免开事情的伤害。

“你别这样，我是有话想和你说，你要是听完了我说的这些话，想要再走也不迟，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拦着你的。”

蒋丛说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是对的，但是他知道，如果今天自己的话说不出来，那一辈子都会因此而后悔。

他有很多话想要告诉面前这个少女，所以他握住了李春秀的肩膀，一边让李春秀看着自己：“你好好看着我。”

李春秀就不愿意看他，蒋丛说就轻柔的捧起了李春秀的脸，半是强硬的让两人的目光相对。

“你好好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就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