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四暗叫一声“不好!”赶紧缩身,已来不及了,顷刻间有三名身穿护院服色的人围在了身前。
定眼一看,那三人却是从小到大混迹在一起,后来同时加入白莲军的街市泼皮,刚刚喝问的就是赵小六。
当初上了营盘岭后,张大贵见王小四机灵活泛,便留在了身边,其他几人因对官店口十分熟悉,就被分拨到殷正轩那里,协助办些筹措粮草购买杂物之类事情。赵小六随殷正轩在晏老爷处见到赵知县后,已明知营盘岭岌岌可危,也想将王小四拉拢过来,但王小四一直随张大贵驻守在北山,平时无事难得聚拢,仅有两次碰面也人多眼杂,未得其便。
这时候王小四一看对方服饰,心中顿时明白了,昔日的兄弟定然早已投靠乡绅,自己与春燕这两条命只怕要留在这里了,当下心一横索性站起身来,说道:“原来是小六啊?”
“是四哥么?你怎么这副模样了?这人又是谁?”赵小六凭着声音,猜出了是王小四,赶紧问道。
“唉!我正是王小四!激战中后背挨了一梭镖,跌到这火堆里被烧成了这样,身后这位是我义妹春燕!”王小四叹了口气,一昂头慨然说道:“罢了!看样子你们已经另谋出路了,四哥不耽误你们前程。若是去了官军营中,受尽屈辱酷刑,最终也是个死,小六,四哥只求你们看在往日情分上,就在这里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王小四脸上被烟火熏的漆黑,几个大燎泡随着说话声一晃一晃,半边衣服都是红色,腋下还在沁出鲜血,身旁那女子不知哪里受了伤,疼得满头大汗,不停喘着粗气。赵小六不由心中一酸,向身旁那两人看了一眼,说道:“四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几人虽然跟了晏老爷,但实在是情非得已,若不那样,也不过是营盘岭上再多几具尸体而已,我等再怎么无耻,也不会拿你的命去换取荣华富贵的!”
王小四一时不敢相信,看着赵小六几人默不作声。
赵小六急了,说道:“在四哥眼中我们就那么不齿么?此处不是说话地方,时间一久不被杀死也要被冻死的,四哥快把你外面白莲军衣服脱了,先把你二人护送回家再说!”
说罢,不由分说,几把将王小四军服扯下丢在一边。又要王小四脱去春燕外面军服,里面却是一件大花袄。赵小六一怔,忙把自己外衣脱下,罩在春燕身上,做个手势,身边另一兄弟矮下身,把春燕背在背上。
赵小六扶着王小四在前,专捡小路往山下溜去。此时营盘岭上下厮杀早已结束,各路兵勇衙役乡勇和官店口各家各户的护院家丁,奔走报讯的、打扫战场的、寻人归队的、救治伤员的忙成一团,只遇到两拨人远远喝问盘查,赵小六回过口令,便蒙混过关。
六七里山路,天亮之前一行人就到了王小四家中。王小四在家是老幺,姐姐已经出嫁,两个哥哥也早就分家另立门户,山里人
都习惯将大的分出去,爹妈则在老屋与幺儿子同住,那房子便是给幺儿子留下的。
王小四上营盘岭入了白莲军,家中并不知道详情,只说是当兵吃粮去了,现在一脸烧伤满身血迹被送回来,还带着个断了条腿的姑娘,把爹妈吓得魂都没了,不住向赵小六几人道谢。
赵小六说道:“您二老把他们藏好,千万不要让外人知晓,也不要外出求药请先生,防止官府察觉,详情原因四哥给你们细说。四哥,我们要走了,回去晚了不好交待,过天把风声稍稍过了,再来看你给你送药来。”
山里人家许多屋里都有地窖,冬暖夏凉,称作苕坑,用来冬天储藏红苕洋芋或者白菜用的,木梯子一抽,上面木板遮盖,与房内地下的防潮木板联成一体,外面丝毫不露痕迹。王家二老卧房里面也有个苕坑,在地下垫了几捆麦秆,铺床棉絮,把王小四和春燕藏在里面。
第二天,赵小六果然又偷偷的来了,带来医治烧伤和止血化瘀的草药,顺便把前天夜里营盘岭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王小四。自然,言语间责任都在殷正轩,自己几人并没有作恶,不过是跟着搭上了晏老爷,留了条后路而已。
王小四和春燕算是福大命大,就躲在那苕坑里将近三个月,两人的伤竟然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春燕腿骨没有及时矫正,走路一颠一颠的,从此留下了些残迹。而王小四面部则留下了累累疤痕,原本清秀的一张脸,变得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