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
已经过了三更,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在寂静的夜里,显的尤为显眼,院子外面一个值更的更夫敲打着梆子,重复着那句话:平安无事咯,平安无事咯。
书房里,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在奋笔疾书,不时还咳嗽两下:臣受命以来,罪大孽重,不复自谅,拟再合余烬,少收桑榆,然调兵则一营不发,朝堂有云:堵阁臣有兵,丰其羽翼。索饷亦一文不许,朝堂有云:堵阁臣有饷,则资去号召也。如此这般,臣如穷山独抚,坐视疆土沦丧,西南腥膻。
几日奔于肇庆梧州之间,求兵而不得,求饷亦不能,唯有病魔侵袭,不期而至,臣恐时日不多,唯恨万死不死之身不能为皇上尽忠于疆场。
写到这里,老者忧愁更甚,却听到有人推门而入,抬头借助一豆灯火看去,却是儿子堵世明,端着一个托盘,堵世明说道:爹,吃些东西再写吧。
堵胤锡叹息一声:吃又何用。看着奏疏上的字,气恼拍打:写又何用呀,大势已去了,大势已去了。
爹,吃用些吧。堵世明擦了擦泪水,说道:现在局势如此,非一人可回天,您若不保住身子,朝堂终只是宵小所据,而皇上。
堵胤锡长叹一声,说道:也罢,也罢,纵然是死,老夫也不该死在这里,该死在朝堂上,死在那些奸臣贼子面前,老夫倒是要看看,身死之后,是否真可化为厉鬼,若成厉鬼,杀尽然奸贼。
说着,堵胤锡端起汤碗,迟了两口,忽然觉得不对:你自那里得这燕窝的。
这段时日,堵胤锡深感在朝堂争论终究是无用之功,就算争吵出个结果,也于事无补,唯有再起军队,出战湖广才是实事,因此他往来于梧州与肇庆之间,在肇庆求饷在梧州求兵,但都是求而不得,肇庆为惠藩所据,一毛不拔,而梧州的忠贞营对他也很失望,恰逢忠贞营李过病故,全营将士以此为理由不肯出兵。
堵世明不敢隐瞒,说道:是前日来的那李将军所赠,父亲不见他,他在书房外站了半日方离开,听到父亲咳嗽,先是找儿子问父亲病情,又是找了前些时日为您看病的大夫,送来了燕窝这些补品,说给您用的。
小恩小惠,何足道哉。堵胤锡放下了汤碗,不屑说道。
前日李果毅来见,堵胤锡得知他的来意,并非相见,而只是让堵世明给李果毅送去一句话,若魏王赵铭道真有诚意,该亲来梧州才是。
堵世明说道:父亲,那魏王虽然是矫诏所封,但今时不同往日了,瞿式耜把持朝政多年,他不承认,但是也不敢否认,您又何必如此为难,如今梧州被忠贞营所占,乃是魏王麾下曹君辅主动想让,而且每月三次送来粮米供给,已很难得了,您又何必如此为难呢?
堵胤锡道:赵铭道派人送信,左不过是认定为父在顺军一脉有所威望,想要利用罢了,但赵铭道对忠贞营是什么心思,岂是能说与为父听的,若他愿意与忠贞营合兵进讨,光复湖广,纵然为人利用,为父也愿意供其驱使,但若想借机吞并,为父就是死,也不会促成抗清军队自相残杀的。
他赵铭道麾下确实坚定抗清,但忠贞营亦是如此,若是自相残杀,真是我大明之害。
堵世明点头,但又站着不走,堵胤锡知道儿子的孝心,端起汤碗又吃几口,才是让其安心了。
若赵铭道义子再来,你如实告诉他就是了,也不要收他的东西了。堵胤锡最后说道。
堵世明点点头,说:父亲,儿子这段时日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与魏王赵铭道有关,也与北方战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