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
瞿式耜站在挂着舆图的墙壁前,双眼红肿,内心难安,他刚刚得到消息,大约两个月前,掀起大明土地上最强一波反清浪潮的先行者,占据江西一省之地的金声桓、王得仁已经兵败阵亡,南昌被围城八个月没有援军,弹尽粮绝人死尽。
湖广的瞿式耜和广东的李成栋,各有心思,面对南昌围城,八个月的时间却都是裹足不前,瞿式耜的心中想起的是最后一次见赵铭道时他说的话,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谁才是中华的脊梁。
而现在,赵铭道终于动了,两个月前,赵铭道重庆会盟失败,惹的四川军阀离心离德的消息传到肇庆,整个朝堂都是幸灾乐祸,赵铭道吞并川南和贵州的阴霾一扫而空,但这种换了根本没有享受多久,瞿式耜就接到了樊一蘅和詹天颜的传信,赵铭道要北伐,不是说说而已,不是做做样子而已,是北伐,主力出动,全力而为!
瞿大人,有有奏疏来了。吕大器拖着病躯来到了瞿式耜的身边,递给他兵部收到的一份奏疏,自从贵阳回来,吕大器就是一病不起,朝堂没有经历过川黔之战,不知道赵铭道获取这两块地方的轻而易举,很多人还在幻想川黔的兵头和士绅、土司可以给赵铭道好看呢,相对于赵铭道的高歌猛进,肇庆的文恬武嬉和党争内斗才让吕大器真正的绝望,他想要动手清理,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瞿式耜打开了塘报,看到了一半就是倒吸一口凉气,吕大器脸色苍白,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大事了?
瞿式耜扶住了吕大器,把塘报交给了他,叹息说道:动了,赵铭道动了,本部四万大军,会同川西武勋,六万大军,而保宁清军不堪一战,汉中汉军汉藩已经调离,关中空虚,赵铭道四路并进,全军已经过了保宁了
而清军,而清军,竟然毫无反应。
吕大器听着瞿式耜的声音越来越阴冷,他说道:瞿大人,你怎么了?
瞿式耜侧了侧身,饶是如此,吕大器仍然看到他偷偷擦了眼角的泪水,瞿式耜问道:吕公,明明是大明王师高歌猛进,光复三边,为什么身为首辅的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为什么?为什么?
吕大器知道答案,因为率领这支军队的主帅是赵铭道,他不忠于大明,他为的也不是大明。
这不重要,瞿大人。吕大器早已重病,此时能出现在这里已经很是难得了,吕大器对瞿式耜认真说道: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重要,除了朝廷,谁在乎北伐的人是赵铭道呢?不重要了,不要去想了,我们要反思的是,那个人为什么是赵铭道,而不是你,不是我,不是天子!
三年,仅仅三年也,三年前赵铭道就是琼州海岸漂泊来的一个草莽,怎么就短短三年时间有了纵横天下的势力,你我三年之前就执掌一方,为什么现在却什么都改变不了?是不是真的像是赵铭道说的那样,不是我们无法完成光复和中兴,而是大明朝原本就是败落在我们手里!
我们?瞿式耜无法相信。
不是你我二人,不是楚党东勋,不是东林党人,而是士绅士大夫!吕大器几乎是咆哮的说道。
瞿式耜也有些失去理智了:难道赵铭道就是因为不是士绅,就能殊异于旁人?难道他的成功是因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吕大器忽然笑了,笑的歇斯底里,但回答却让瞿式耜骇然:说的对呀,总结的好哇,赵铭道的成功就是因为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我们拥有一个逃跑皇帝,忠于皇帝就要受他的掣肘,忠于大明就要顺应士绅,而他不忠,皇帝就只是工具,士绅更只是奶牛!他不孝,不用讲究亲亲尊尊,自然也就不用养那些猪一样的藩王,他不仁,就可以用暴政控制乡里,他不义,就可以不任用亲信,结党内斗。
好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呀,好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知道了他成功的秘诀,又怎么样呢?瞿大人你能不仁不义吗,我吕大器又岂能不忠不孝。
吕大器几乎是失心疯了,他大声高呼着,不顾仆人的阻拦,不管僚属异样的眼神,甚至不顾身体不适,踉跄走了,嘴里念念有词,但心中却无魂魄了。
瞿式耜深深的看了吕大器一眼,攥紧拳头,说道:无能之辈!身为朝臣,无有恒心,如何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