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康一看这信,感觉有些不对劲,不是王咨任去昆明的时候已经当面问过了,怎么杨畏知又发信来问一遍,难道巡抚与魏国公不一条心?但一想又不对,不一条心,这信怎么落在了李果毅的身上。
李果毅见路康蹙眉不解,说道:前一遭问是拉拢,这一遭问就是嘉许了,路大人,义父的心思,你可得好好猜。现在在楚雄还不算什么,将来你到昆明做个布政使之类的,若再不得其法,可是要倒霉的咯。
是,是,多谢李将军提点。路康笑呵呵的应和说,心里却是完全明白了,上一次问王咨任,是想拉拢王家配合魏国公府做个表率,而这一次又问,却是在王咨翼分家和自察之后,却是嘉许和认可了,这是魏国公认可王咨翼的举措,授意他继续做下去,好好配合。
十几天的功夫,王咨翼把自家上上下下清理了个遍,各类名册账目放在了书桌前,是触目惊心,王咨翼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又一场秋风扫过的狼藉,郁郁寡欢。原本王咨翼以为,士绅纵有不法之事,但也不过是贪图一些蝇头小利,或者占一点朝廷的便宜,但这一自察不要紧,王家的底裤掀起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层出不穷,王咨翼才是意识到,自家从太爷时做官,给朝廷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王家还算是有贤名的,那些巧取豪夺之辈呢?难怪大明沦落到此,士绅果然是脱不开责任的,不仅在朝秉政无能,在乡里也是祸害地方。
大明朝千千万万个士绅呀,那就是千千万万条蠹虫!
纵然心里这么想,但王咨翼却是犹豫了,原本以为自家能犯多少事,自己先查出来,把能料理的料理了,再往衙门这么一递,做出个姿态来,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一查才是明白,犯的事太多了,多到了不仅自己,甚至连已经被朝廷追分的父亲都要被牵连,王咨翼站在窗边,犹豫许久。
一阵风吹过,廊下的铁马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雨水被风吹到了王咨翼的脖子里,他感觉到一阵凉飕飕,顿时清醒过来,却看到那日在风中已经俯地的竹子不知何时又傲然竖起,王咨翼问道:王福,那竹子是你扶起来的么?
老爷不让动,老奴就没动过,但竹子这种东西,大风吹倒,只要根还在,早早晚晚都能再站起来,就算断了又怎么样,明年又是冒出一大丛。就是您平日里精心呵护的那些话不成,一阵大风下来,破败了就是再不能要了。王福还是像以往絮絮叨叨的说道。
王咨翼听了这话,心想这竹子不就是王家的运势么,一场暴风过后,俯低身子只是为了避风,风过后,依旧傲立于花丛之中,就算这根竹子断了,来年竹子竹孙们还会起来的,他哈哈大笑几声,忽然转身看向王福:阿福,你可是说出了一些大学问呀。
王福不明所以,而王咨翼却是转身到了桌案上,把府衙最后来的一封信看了几遍,微微点头,下定了决心,而王福却是被外宅的管事叫了出来,不多时,王福回来,对王咨翼说道:老爷,府城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大事?王咨翼问道,忽然脸一冷:不会是有士绅被杀了吧?
那倒不是,您看这信。王福把一封信放在了王咨翼面前,内容很是骇然,文笔再简单不过,只是说,王家被人举报纳献土地、隐匿户口、造假黄册、放高利贷,请他王咨翼及家中主事者前往府衙问询,须得两日内抵达。看信中的意思,似乎府衙是不知道王家已经分家了,可王咨翼再展开前日府衙送的那份问询自己是否有意出仕的信,里面还称赞自己在分家中公允有当的事,这是前后矛盾的。
王咨翼呵呵一笑:老夫明白了,这表面上是针对我们王家,实际是做给全楚雄乃至全云南的士绅看的,也罢,老夫去一趟也就是了,阿福,你把夫人和公子他们都叫来吧。
不多时,王咨翼在正堂见到一家老小,说了要去府衙的事,人人都担心是要戕害于他,王夫人当即哭了出来,大儿子还劝王咨翼藏匿起来,王咨翼说:为父要去,还要堂堂正正的去,自然也会安然回来,这几日你们在家中好生呆着,任何外面的人都不要见,若有官府的人索要什么或者检视什么,一律配合照做就是,但是带走什么,要他们打下条子才行。
你们担心为父,孝心为父是知道的,可如今最大的孝心就是安分守己,可是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