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雄城,签押房。
大明金沧兵备道杨畏知此刻站在一张舆图之前,双眼无神的看着。舆图上的信息再简单不过了,他看了一年多,一草一木,一村一庄他都知晓,真正让他忧虑难眠的是桌案上摆着的那两份塘报。
一份塘报被绳子拴起,厚厚的一沓,是他与朝廷的联络,这一份竟然有三个朝廷的回执,隆武、绍武和永历,其中以次辅瞿式耜的最多,一开始责骂为何随沐天波造反,要他协助沙定洲平叛,后来知道是沙定洲造反,连送几次,但全都是勉励的话,这一封说不日来援,那一封说十万貔貅在路上,但一年多了,全无音讯。
另一份只有两封信,前后相隔不过半个月,来自大明督师大学士王应雄,半月前那一封,王应雄说带甲兵五万入援云南,平沙贼之叛,杨畏知根本没有当回事,看了一遍扔匣子里,但不曾想,两日前又有一封信来,说前锋已至楚雄城下,看到那支督标隔河与逆贼对峙,杨畏知才是信了。
但昨晚联络斥候入城,杨畏知心凉了半截,那斥候一口陕西口音,正是他的老乡,细细一问,这支督标正是献贼兵马改编的,而杨畏知当年在陕西与流贼作战时,张献忠还只是贼酋高迎祥麾下一马弁,现在张献忠的义子成了督师大学士的标营将领,真是造化弄人呀。
杨畏知惆怅一晚,难以入眠,深沉的夜色在杨畏知一阵阵的叹息和犹豫之中消融,凌晨的白光从窗户照进了签押房,这里不仅有文书和舆图,还有刀矛武器,反射着白光,映照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是谁!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杨畏知立刻清醒,抓起一旁的顺刀,躲在了帷幔之后,低声问道。
是下官。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杨畏知长出一口气,正是与他同生共死一年半的土司禄永命,当初沙定洲作乱时,他与龙在田一起把沐天波和世子从昆明抢出来,带着本部几百土司兵留守楚雄城,楚雄得保最大的倚仗,杨畏知或许会戒备别人,但绝对不会戒备禄永命。
杨畏知扔了顺刀,说道:禄大人,快些进来吧,出什么事了。
大人,城外贼营失火了,是援军的手笔吗,下官怎么不知道呀。禄永命直接问道。
杨畏知诧异;什么,贼营起火了,联络兵也没有说有什么行动啊。
杨畏知再无疲惫,飞快披挂起来,这一年半来,楚雄百姓不分兵民,男人全部上阵,楚雄官员不分文武,必有战意,杨畏知直接把甲披在官袍之外,提起长矛,戴上铁盔,一路登上城墙,城外是乱糟糟的逆贼大营,但此时已经有火焰升腾,杨畏知看了一眼说:禄大人你看,火点分散,不像是失火,倒像是有人纵火,或许援军真有动作,你快去,把兵马全都集结起来,等候我的命令,若真有王师破营,咱们楚雄官兵也得好好杀出去,报这一年半的围城之仇!
禄永命去调配兵马,杨畏知则遣人出城联络侦查,不等斥候回来,就见贼营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而一阵风从贼营方向吹来,裹挟的热浪让人呼吸困难,同时吹来的还有贼营之中的声音,全都是喊杀声,只不过太乱太杂,杨畏知也是听不清楚,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别说他已经确定是有人袭贼营,就算只是一个意外失火,现在已经是这般慌乱,杨畏知也不能放掉这个机会。
趁着天亮,杨畏知带着三千余兵马出城,楚雄刚守时,能打的不过禄永命麾下那八百土司兵,但一年多下来,杨畏知边打边整训,麾下可战精锐已过四千,能上城防守的更是过万,大军出了城,正好遇到了督标派来的联络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