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大震,沈夫人的话久久在他脑海中盘旋,这句话似乎无孔不入,一路厮杀刺穿他的心防,在他血液里翻腾跃动,引得他全身的血重新滚烫,血液涌入他的面部,凝在他的耳垂,燃成一点殷红,昭示着他内心的羞愧。
他明明不是那么想的,他从未那么想过,他只是,他只是那么一说,虽然那是他的真心话,他只不过十五六岁,原本就不是巧舌如簧的孩子,但他从未自恃过身份,想要凭借沈府嫡子的身份打动姜雨胭,他从未这样想过。
“阿渊,回答我。”沈夫人的语调轻柔了几分,她凝视着自己的儿子,面容有些疲乏,但底色始终慈爱。
“我没有。”沈渊从牙缝中逼出这句话,“我从没有想过。”
“阿渊,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同你说过,言语是利器,这柄利器是双面的,有些话可以折射本心,但当它落在另外一个人的耳中,很可能被对方做出另外一种解读。”沈夫人可谓是谆谆教诲了,“你不该只顾着自己,却不理会姜小姐的想法。毕竟我们同姜小姐之间,我们是世人口中的勋贵,而姜小姐是身份卑微的商女。”
沈渊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沈夫人轻轻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这么讲,绝非是我看不起姜小姐,恰恰相反,沈小姐年纪不过及笄,却能一力扛起机巧阁,她这样的奇女子,从不缺少智慧跟手腕,这样的女孩子是很可敬的,正因为可敬,我不希望你让她觉得,是你看轻了她。”
“阿渊,你同那姜小姐真得相熟吗?你又希望那姜小姐如何回答呢?”沈夫人轻轻叹气,“我不知道她是否会欣喜,但她必然会为难,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她只需要顺着自己的心意给你答复吧?”
“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对你来说,道理很简单,”沈夫人抬脸远眺,“这是你的想法,可姜小姐是女子,姜小姐是支撑着商女的女子,世间对女子本就苛刻……”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略微艰涩,曾几何时她不想认命,也不想对这世道低头,可后来呢,一切成空,连她自己都屈从命运,变得面目可憎。
“你在沈家问姜小姐这个问题,你希望姜小姐给你什么答案?”沈夫人说完了这句话,“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你在趁火打劫、以势压人。”
“阿渊,我知你心性纯善,少年人本就心热,情不知所起,我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人,但我还是希望遇到事情,你可以再多些慎重。你可以轻狂你可以一时兴起,你能这么做,这是你的好运道,但世间对每个人是不一样的,可能对你是一时的情劫,但对她来说,一着不慎,那就是一世难关。”
沈渊低头沉思,沈夫人看着他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话沈渊都听进去了。
“阿渊,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旁人,我说的话,你还是要多想想,”沈夫人轻轻抚摸少年柔软的额发,“我不希望你难过,但我更不希望你后悔。”
少年抬头看着她,那双锐利的眸子现在承载着无措,他成了被剥离利齿的小兽。
“我知道了,母亲。”
——他的眼睛里有孩子式的伤心,似乎被夺走了最珍贵的玩具。
沈夫人几乎是瞬间明白,他并不知道,他还不懂。
“你不用着急,你也不必现在就明白。”这是母亲对儿子的仁慈和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