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耀翻身下马时,只看到两盏硕大的白灯笼和匆匆穿梭于其中忙忙碌碌的小厮们。
迎面见到时耀的几个小厮丫鬟全都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要知道就在几月前,他们对待时耀这个明面上的盘家人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才是盘府明面上的主人,而时耀只是个卑微到尘埃里的贱种一样。
这些奴仆的态度让时耀心里一紧,他再也顾不得自己在盘府维持了多年的面具,直接抓住了从他身边路过的一个小厮问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气场全开,几乎把这个小厮吓得尿了裤子,小厮抖得如筛糠一般,面色一片灰白,被吓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您您府上过世了”
时耀皱皱眉,心底的那点不安越来越大,把手里的这个哆嗦得不成样子的小厮丢在了地上,时耀带着郎中,径直的奔向时耀母亲所在的院子。
那小厮如破败的娃娃一般委顿在地,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直到一股腥臭的味道传出来,原本就脸色不好的小厮这下更是灰白一片,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走远了。
而原本他呆的地方则润湿了一片。
越临近时母所在的屋子,气氛便越不对,肉眼可见的白皤越来越多,看着时耀紧抿的唇角和生冷的下颚线,被抓了壮丁的郎中很有眼色的闭嘴不言,默默的充当一个跟在他背后的透明背后灵,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时的这个情景最好还是祈祷老板忘记他的存在比较好。
时母所在的屋子就在前方,原本不大的屋子被挂满了白皤,那些丑陋的布条随风摆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而伺候时母的那几个奴仆则穿着丧夫,眼眶通红的跪在院子里,远远看上去,几乎与这挂满了白皤的院子融为一体。
看到了这幅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郎中在心底喟叹一声,与时耀拉开距离的同时,默默的心疼了这位时公子一把,他的老板啊真的是处处不顺呢眼看着就要熬到头苦尽甘来了,却郎中苦笑,默默的祈祷,时耀的这把怒火可千千万万不要烧到他的身上看,他可是这里面最无辜的那个人了
真相就近在眼前,但一向聪慧的时耀却不敢相信了,他呆呆的站在院子里,满地苍白的纸钱被他踩在了脚下,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还是跪在后方的老嬷嬷先发现了他,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道:“公子!”
时耀缓缓的低头,才看到了那个满头银丝,比时母还要大的老嬷嬷,这个老嬷嬷是时耀母亲的奶娘,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知根知底的人,自时耀记事起就一直服侍着她俩,可以说,是出了时母以外,时耀最亲近最尊敬的人了,而这个老嬷嬷也是除了时母以外,最疼时耀的人。
时耀吞了口粘稠的津液,压下心中的惶恐,硬生生的挤了个笑容出来:“嬷嬷,我娘呢?身体好点了没?我这次带了个很好的郎中给他治病哦。”
看了时耀那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老嬷嬷摇了摇头,一行泪水顺着那皱纹丛生的脸落了下来:“公子,节哀”
“节哀?节哀什么呢”时耀喃喃自语,“我有什么可节哀的呢,娘亲呢?我要找我娘亲我要告诉她,我找到了我很喜欢的人,她也很喜欢我”
时耀说着说着,一派镇定的脸上却挂满了泪水。
他不信,他不信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呢他明明明明,已经把郎中找来了啊,是最好的郎中,怎么会娘亲怎会会死呢这一定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一定是盘府的那个老狐狸使得诡计他不能上当,一定不能上当
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呢他颓然的跪在地上,激起了一片飞扬的尘土。
站在一旁的郎中张了张嘴,想要说句‘节哀’却最终也没能说出口,仍是神色复杂的站在原地,默默的充当空气。他的这位老板啊别看长得柔柔弱弱,一副肩不能提手不能举的书生模样,然而你若是被他的这幅模样欺骗,轻视了他用不上多久,你一定会后悔,而且是非常后悔的那一种。
郎中见惯了时耀生死不惧,风淡云轻的样子,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虽然非常的想要人道主义的安慰下他的老板,但直觉告诉她,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公子”嬷嬷看到时耀的十指深深的嵌进了泥土里,有些不忍的出声,而时耀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手指越嵌越深,深深的扎进了土里,站在他面前的嬷嬷几乎能闻到那股混合着血腥的泥土味儿。
此时的时耀,确乎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眼前一片昏暗,唯有手下的疼痛可以支撑着他,让他保持着清醒。
一片苍茫里,他看到他的母亲佝偻着脊背向他走来,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就看到母亲睁着那双含着泪的忧伤眸子看着他,道:“你之前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