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搬救兵的已经出去了,大家心下稍安,接下来只需静候佳音便可。
东方逸找到一块干爽的地方坐了下来,其他人也都过去坐下。
刘秀忽道:趁着这点闲工夫,我们来聊聊天下大势。
刘宸道:如今天下崩离,明主未现,你何不挺身而出,重振大汉雄威?
刘秀怔怔道:天下百姓受战乱之苦久矣,秀早有恻隐之心,遂不自量力,与兄长高举义旗于舂陵;然碌碌至今,无有作为,每想起昔日之壮志,无不潸然泪下。
这都是我计谋短浅的缘故啊,先生天纵之才,可知计将安出?
东方逸不答,却朝身后道:童儿,取我天下九州攻略图来。
一名道童打开随身包袱,取出一卷宽大的缣帛,展开来一看,众人惊呆了。
那就像是一幅精美的画,天下九州的重要山川尽在其上,简直一目了然。
东方逸道:这些年来,我以算卦测字为生,走访天下各地,亲绘此图。
刘秀叹道:这真是一件瑰宝啊。
东方逸笑道:自王莽败亡以来,海内豪杰占城自守,盘踞一方,虽在名义上臣服于刘玄,暗地里却各怀心思,望风行事;天下如此混乱之时,刘玄不图进取,荒废朝政,败亡之象已露,众豪杰当中,但凡有点想法的人,无不自作图谋。
现如今,公孙述据巴蜀,不听刘玄号令,欲要自立为王;刘永独霸梁国,置将帅攻略周边,其野心昭然若揭;张步在琅琊郡称雄,攻略齐地,与刘玄公然决裂。
除此之外,董宪以东海郡为根基,羽翼颇丰;李宪在庐江郡称王,实力雄厚;秦丰崛起于南郡北部,据汉水之险自守;田戎占南郡南部,聚集群盗依江水称雄。
众豪杰当中,唯有隗嚣对刘玄还算恭顺,主动供奉高庙,俯首称臣。隗嚣雄踞关中平原以西,将陇西及河西走廊诸郡尽收囊中,他的实力已经可以威胁到长安。
这些人的势力范围占了大半个天下,将刘玄围在当中,无不对刘玄虎视眈眈,可笑那刘玄身处包围之中而不自知,真是愚蠢至极。既如此,天下必将再次大乱。
听到这里,刘秀脱口称赞:先生之言,可谓精辟!
大家正听到兴头上,东方逸却不说话了。
刘秀便又试探着问道:先生几乎已将各方势力道尽,为何独不提河北?
东方逸道:咱们不妨先顺着边山奇的设想往下说。
近年来天下战事不断,唯独巴蜀之地有天然的环山险阻,未受兵燹之苦,仓廪实而民富足,公孙述若兵出秦岭,确实有很大的胜算;然而如今的关中,局势大变,与高祖时不可同日而论,公孙述即便能夺得关中,还面临着诸多风险。
高祖当年能以巴蜀、关中两地为粮仓,全力经略东方,最终击败了项羽,那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如今这两地的后院,却有个实力强大的隗嚣,如芒刺在背啊。
隗嚣出身于陇西大族,隗氏在当地的势力根深蒂固,以公孙述目前的实力根本难以撼动,只能交好,不可图之。公孙述出兵则受制于隗嚣,不出兵则坐失良机。
刘秀抚掌而笑:说得好!既然巴蜀和关中都不利,最好的地方在哪里?
东方逸道:河北。
众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着。
东方逸道:河北乃燕赵故地,天下精骑之所在也,其西有五行山之固,其南有河水天险可守,率精骑驰于东方平川,则齐鲁之地可平。
至此,河北稳固,可南下取洛阳,直逼荆楚,若荆楚平,则天下可定。
朱祐大喜:原来河北这么好,咱们不正好来对地方了嘛。
刘宸谑道:我懂了,先生是要把公孙述和隗嚣变成瓮中之鳖,慢慢煮。
一时众皆大笑。
刘秀道:眼下的河北已被王郎占领,我势孤力薄,先生有何良策救我?
东方逸道:王郎的势力在邯郸和巨鹿还算稳固,更远的地方就不好说了,若能尽早反击,不足为惧。真定国在河北的中央位置,你一定要把真定王刘扬争取过来,否则腹背受敌,无法对巨鹿和邯郸用兵,让王郎坐大就麻烦了。
你若有了真定王的支持,北方诸郡定不敢南下,你可趁机收复中山国要地,彻底把通往幽州的路切断,到时候王郎就剩邯郸和巨鹿那点地方,还能有多大作为?
至此,你已没了后顾之忧,可放心南下,与王郎决战。
河内郡还在刘玄的手里,那里的守将只要不是太蠢,肯定会看出王郎的败象,到时候难免要北上夹击王郎,抢一份功劳的。既如此,王郎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刘秀大笑,朝东方逸欠身道:能得先生相助,秀之幸也。
河内郡以及魏郡南部一带,被五行山及河水围在口袋里,基本上没遭受战火涂炭,那是你未来的粮仓,一定要尽快夺取,你能不能在河北站稳脚跟,这很关键。
先生良言,我都记下了。
朱祐苦笑:本来的大好江山,被刘玄那蠢人白白断送了。
刘宸叹道:天下再一乱,又得涂炭多少生灵啊。
东方逸瞧瞧各人,笑道:刘玄犯有三错,希望你们听了能得到些启发。
大家再次竖起了耳朵。
东方逸道:其一,狂妄自大而胡作非为,没把赤眉军安抚妥当,树下一个能撼动自己根基的强敌;其二,贪图富贵而迁都长安;其三,滥用庸人而失信于天下。
刘秀笑道:其他的我都能理解,迁都长安的危害真有那么大吗?
说起长安,就不得不提关中那块沃土,秦国在此经营数代,国富民强,高祖攻入关中灭秦后,约法三章,使关中得以保全;而如今的关中饱受战火涂炭,最近又被刘玄那些将领烧杀抢掠了一番,其地已变得人稀物少,远不如洛阳及河北富足。
说到这里,东方逸笑了笑:这也是我看好河北,而不看好关中的原因。
刘秀叹服,朝东方逸抱拳一礼。
受教了。原来迁都长安不但在战略上失误,而且在国政上失策。
一阵感慨之后,刘宸忽又想起一些往事。
我曾与隗嚣在王家的一次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他这人像个谦谦君子,但我认为那都是他的表面功夫,他绝对是那种咬人不啃声的狗,将来得防着他点。
东方逸笑道:寨主留点口德,他好歹是我的四师兄。
啊众人都很惊讶。
东方逸道:隗嚣此人天赋极高,师父在遇到我之前曾想传位于他,可惜他的心术确实有那么一点问题,终究没能经过考验,不过他也从师父那里学了不少本领。
为了对付边山奇,我曾经找过他几次,我发现他自负极高,能力也强,不过胆子却小,宜用恩德招抚,主公在取得荆楚之前,要设法稳住他,以便牵制公孙述。
刘秀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公孙述会不会与隗嚣联合?
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因为这两个人都无容人之量,自私而好猜忌,不到生死存亡之时,不会走到一块去的。
如果公孙述的胆子和野心够大,沿着江水兵出荆楚呢?
这种可能性更小,因为荆楚一带豪杰混杂,公孙述出去容易,想要建功立业却难,看起来远没有兵出秦岭妥当,所以我断定,若不到迫不得已他绝不会这么做。
刘秀笑了:这么说,我可以放心经略东方了。
据我观察,公孙述和王莽是同一类人,自己虽有一身才华,却不能知人善用,在小事上精明,遇大事糊涂,见利而忘初衷,言行反复无常,举措有始无终。这种人往往害怕失去而惰于行动,缺乏意志而图一时之安稳。
刘秀奇道:你为何对王莽都这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