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员工的公寓楼阳台,因是21楼顶层,风有些大。
武小小有些无聊地坐在吧台椅上,看了眼时间——两点四十分了,秦辞还没回来。
武小小微微皱眉,这个手术要做这么长时间么?
十年前,武小小死了之后,秦辞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在振作起来后,他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心内科,之后一直致力于心脏病的研究。
陆咏颀没有看错他,不到十年时间,他就成了这个领域最年轻的世界级别的主刀医生。
两年前秦辞受国家邀请,回国担任了国内这家数一数二的公立医院的特邀医师。他回国后,国外许多病患都不惜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排上他的号,让他主刀手术。
一般情况下,秦辞一周可以做十台手术。对于他这个级别的专家来说,这样的手术频率算是很频繁的了。
一台手术的时间,快的话三四个小时,慢的话十几个小时也有可能,而且手术期间,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还有术前的准备,术后的观察,这些都是非常消耗时间和精力的。可即便是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秦辞的手术成功率仍是百分之百,他主刀的所有手术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失误,这些几乎不可能的数据使他成了这个领域的传奇人物。
或许只有秦辞自己才知道,他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初衷并不是为了能救多几个病人,而是因为……他不敢让自己停歇下来。
自从武小小死了之后,他一直在奔跑,拼命地往前跑,多累都不敢停下来。即使是在休假期,他也在做着各种研究,还陆续在一些颇具权威性的医学学术刊物上发表过好些论文。
今天下午秦辞做的这个手术,是今日的第二个手术了,加上手术难度比较大,确实花了较长的时间,以至于有些透支了他的精力。
秦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他住的是医院内部的公寓楼,离手术楼很近,但他的助手怕他因为精神疲惫在路上出事,便将他送到了家门口,嘱咐他好好休息后才离开。
秦辞住的这公寓是小两室,一间睡卧,一间书房。他自己挑的,太大的房子他一个人住着,感觉很空旷。他喜欢这房子,够安静,阳台还可以看海。
他在阳台放了一条长长的吧台桌,配了一张吧台凳,因为他只有一个人。
天微光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那里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日出,这也是他一天中难得的闲适时光。
武小小这会儿就坐在吧台凳上,单手撑在吧台桌上,看着秦辞回来——开灯,换鞋,将手里病人的资料放在鞋柜上,然后揉了揉太阳穴。
阳台的白色窗帘随风飘舞,武小小的身影在窗帘后时隐时现。
可是,秦辞没有看见她,他直接入了浴室洗澡了。
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这会儿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直到洗手间的门关上,武小小才眨了眨眼——她这是被彻底无视了?
话说,这大半夜的,她这样突然出现,会不会吓到秦辞?尤其她现在身上还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
她是在命运的转折点——被火烧伤之前身穿而来的,她现在还是十八岁时的样子,身上还穿着当初见陈渊的那条白色长裙。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那天,她是将和陈渊的那次见面,当成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
身上的长裙,浅蓝色的帆布鞋,可爱的小背包,都是她最喜欢的衣物,甚至连那低低的双马尾,都是精心梳理了一遍又一遍的,可是随着那场大火,全部都烧没了。
裙子,鞋子,背包,头发,全烧没了。
浴室的水声传来,将武小小从回忆中拉扯了回来。
武小小认真想了想,拿出笔和便利贴,写上——秦辞,我回来了,来阳台找我——这样可以了吧?
武小小怕秦辞太困看不见,写了好几张,分别放在浴室门口的吸水地垫上和他的被子上,还贴了一张在卧室灯的开关上,然后静静地在阳台等秦辞。
武小小听着水声停了,秦辞出来了,然后,灯灭了,秦辞睡了。
武小小:????
武小小一脸幽怨地飘到秦辞床前,默默地看着他——秦辞好像又秒睡了,睡得好沉,而且……还好帅。
武小小自认不是什么花痴,但对于秦辞这张脸真是百看不厌啊。
武小小看了一下,被子上的便利贴已经掉到了地上——估计秦辞抖被子的时候掉了;还有浴室门口地垫上的便利贴——它完美地躲避了那一对从天而降的大脚,静静地躺在两个湿脚印中间;再看开头上的便利贴——也还好好地贴着。
武小小郁闷地将灯打开了。
秦辞也没醒。
武小小郁闷地敲了敲门,秦辞终于微微眯开了眼,见灯还亮着,轻轻拍了下手,于是灯灭了。
武小小:……
这该死的声控灯!
武小小过去,捡起地上的便利贴,贴在了秦辞的脸上,寻思着等下灯再一亮他总该发现了吧?
可是她没想到,她才刚将便利贴贴在秦辞脸上,秦辞就忽地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她。
武小小让他吓了一跳——她怕自己吓到他。
可秦辞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便张开双手猛地抱住了她,一把将她抱到了床上,紧紧地压在身下。
武小小被他抱得有些窒息,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微微松开了一些。
“秦……”武小小刚要开口,秦辞就“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武小小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秦辞就埋在她发间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武小小一直没睡,就这么看着他,不时摸摸他的发,亲亲他的脸,他都没醒。
武小小知道秦辞的作息,前一天晚上睡得早的话他早上五点就会起来,睡得晚的话,他也会在六点起来。
五点半的时候武小小就起来了,给秦辞做早餐。
这个世界的秦辞很少做饭,基本是不做饭的,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是他这双手上了几千万的保险。
保险当中有一条就是要求他不能使用刀具或者其它任何可能会造成双手受伤的器具做饭,因为任何一点不小心的伤口都有可能影响到他下一场手术的精准性。
这个世界,他的这双手,天生是用来救人性命的。
鉴于前面三个世界都是秦辞做饭喂她吃的,武小小不介意这个世界换一下,换她做饭,喂他吃。
秦辞平日里,自己偶尔做一下饭也就是拌个肉酱意面或者煮个鸡蛋蔬菜面吃,冰箱里基本都是一些速食品。
武小小翻遍冰箱,也只能煮一个清水面,再煎两颗太阳蛋。
做好后,收拾下厨房,正好六点钟。
武小小寻思着秦辞差不多醒了,走到卧室门口,就见秦辞已经起来了,可是却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好像是在……哭。
武小小懵了一下,这刚睡醒就哭,这么抑郁?
不过秦辞也没哭多久,他哽咽了一下,用手掌根抹了一下泪眼,就站了起来,然后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看着他的武小小。
秦辞呆呆地看着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一会儿后,他冲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然后又冲了出来。
他的脸还在往下滴着水,眼眶也是通红的,就这么死死地看着她,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仿佛眨一下,她就会消失不见。
武小小讪讪道:“我……做了早餐,吃吗?”
武小小话未落音,秦辞便三步并做二步,朝她奔了过来,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闷声哭了起来。
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她真的在昨晚就回来了。
“好啦。”武小小轻轻顺着他的背,“我回来啦,不哭了。”
看来这家伙反射弧有够长的。
秦辞知道是她。她死了,又活了过来,身上那些烧伤的疤痕也全没了,她没有变老,还是十年前的模样。
不,应该说,样子比十年前还要稚嫩些,好像还是当年刚刚高考完的样子。
秦辞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接受她如今的模样。
武小小拉了拉他的手,笑盈盈地问他,“秦医生,你还娶我吗?”
秦辞很快点头,抓住她的手,“我们现在就去领证。”他想了想,又道,“国内领证是即时的,这次……不许耍手段了。”声音似乎还带着一点哀怨。
武小小现在知道当初这个世界结束后,秦辞的怨气是哪来的了,是在怨她没和他领证。
武小小笑,“我的证件都还在?”
秦辞点了点头,“在。”
他一直没帮她办理销户,现在她户口本还能正常使用,就是身份证过期了。
秦辞看了一下时间,“我们现在去公安局补办一下你的身份证,然后……”秦辞顿了顿,“我下午两点,还有明天早上八点有手术要做。只能明天下午去领证,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