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是他一时兴起。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习惯先从自己身上找错处。而这个错处与他而言是血淋淋的证据，定了罪，没有半分回旋余地。可能在别人眼里，他跟冯晓娜是怎么开始的并不重要。但是在他心里，这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他的腰可以弯，他的头可以低，他的膝盖可以跪。但至少要知道，为什么弯腰，为什么低头，为什么下跪！

漫天落下的雨在眼前蒙了层纱，世界变得模模糊糊。大街小巷早早点亮路灯，从高处望去仿佛一串串夜明珠，在灰色昏暗的海面上摇摇曳曳。

何文兰站在病房的窗前，已经有好些时候了。具体些说，在发现儿子离开医院之后就一直这样站着。陈靖瑜从外面归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她的手覆在丈夫的手背上，彼此相依相偎。

陈靖瑜擦去妻子脸上的眼泪：“别让霄霄看见了。”

何文兰手里的纸巾已经被眼泪浸透，陈靖瑜又抽了一张新的出来，将妻子转到面前，慢慢地擦去一滴又一滴。

何文兰呐呐地说：“墨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霄霄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不是还有我们嘛。实在不行，我带着你们娘俩搬去北方。”

何文兰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你的事业怎么办？”

“我的事业就是一台电脑。只要你过的开心，我在哪里都一样。”

何文兰的眼睛里又溢满了泪水。

陈靖瑜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你是不是忘了结婚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你给我一个家，我陪你终老。”

“没忘，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没忘。”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照顾好你和霄霄。”

这十几年来，陈靖瑜当真说到做到。何文兰伸出手温柔地轻抚着丈夫的脸颊，一切尽在不言中。

夫妻俩相互安慰的这一幕被走到病房门口的鲜于庆云看到了，收回正要推开门的手，消无声息地转身走向来处。

他在这栋到处是人的住院楼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发现一处安静的角落才停下。雪白的墙面下摆着一排长椅，蓝色的塑料椅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显得冰冷，他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把取下来的帽子和口罩放在身边。

今天的天气使腿上的旧伤酸痛难忍，他卷起裤腿，揉了揉膝盖上丑陋的疤痕。

疼，真疼！

覆在伤疤上的手慢慢用力，越来越用力，五指像鹰爪一样抠下去。疼痛瞬间逼出了一身冷汗，他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扬起拳头狠狠砸在膝盖的旧伤上。一拳、两拳、三拳……面色惨白，气喘吁吁。

鲜于庆云闷哼一声，停止自虐行为。紧闭上双眼。

被车轮碾碎的小腿一定比这疼上千万倍。是自己无法想象的，无法体会的。

我该怎么办？

这是鲜于庆云醒来后不停问自己的一句话。

如果小姨还在，她会怎么说？

这是鲜于庆云再无数次问过自己怎么办之后，想起的第二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