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沉吟片刻,欲言又止,不由长吁叹息。法正道:“你叹息作甚?莫非自家没了打算?”孟达苦叹不语。法正道:“为今有两策可行。”达道:“愿闻其详。”
法正伸出两根手指,道:“要么交出兵权,往成都为一富家翁,以安足生;要么遣申仪、申耽兄弟引兵至上庸听调,届时朝廷必会再派兵至西城,子度就势让出主将之位,博个高风亮节名声,如此流言不攻自破,除此二法别无他计。”
孟达思略片刻,道:“甚不甘心!”法正劝道:“自古官场战场俱是一般。你也无须太过执着,好自为之,善保其身可也!若定要争个马革裹尸,名垂千古,那真叫个自欺欺人耶。”
孟达道:“多谢孝直提点。”便叫上酒,吩咐后厨设宴。法正举杯吃了几盅,叹道:“吾之所言省人者易,自省者难。”达道:“孝直洞悉透彻,何出此言。”正道:“我若善能自醒,又岂会如此落魄?”言罢,叹息不止。
胡车儿伏在矮墙之上,见他二人说了一大堆,听的似懂非懂。索性蹲在墙下,扭头望见后厨正在起灶做菜,自思道:“这法正老倌儿,心机深的厉害。不如食中下毒将他除去,省的以后麻烦。”
思到此处,遂把牙一咬,悄悄纵下来,落地无声。几个转身钻入厨房,见两个厨子尚在忙活,悄悄往法正汤品菜中,各放了些毒药;然后纵身出了厨房,躲在花园丛中,待天黑便溜出孟府。
且说孟达与法正说了一阵,见酒食已上,法正于路奔波,甚觉得饥饿,便自吃喝。孟达心中郁闷,毫无胃口,只顾饮酒。
于是法正自吃喝了,至晚方散,当夜宿于驿馆安寝。
比及天明,策马回上庸去了。径报张任,言孟达感先帝隆恩,并无不臣之心。任见他风尘仆仆,便设酒宴款待。法正忽觉腹中刀绞一般疼痛,初时尚且忍耐,片刻,竟越发加大,不由大叫一声:“痛杀我也!”就地翻滚。
众人大惊,扶起来看时,只见法正口不能言,耳鼻隐隐有血迹浸出,瞳孔渐渐扩散。众人惊得魂飞魄散,急忙高呼医者。医者尚未到,卓膺愤愤道:“都督,定是孟达奸贼欲反,因此下毒害了法孝直。”众人齐声喝应;
片刻之后,医者赶来,看了法正脉象,又诊治了许久,低头道:“身中奇毒,已入五脏,回天无力也。”众将群起激奋,太史享道:“还望都督速速发兵,擒拿孟达贼子,为孝直雪恨也!”
傅彤亦切齿道:“可怜孝直还为孟达贼子辩解,不意这贼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张任道:“诸位将军休躁。孝直遇害,切不可传出消息。待我书信调孟达来议军事,若他来,可就地格杀;若彼不至,再作区处。”于是一面教城中严守关隘;一面派心腹往西城送信。
可怜法正捱了半个时辰,毒发身亡,寿六十三岁。后有诗叹道:
“料敌透析事方新,喜怒平生便见真。谁是孔明东道主,敢将直言怨西人。”
次日,孟达在西城收到张任书信,说至上庸商讨军事,心头不觉疑虑,苦苦思索良久。乃召心腹人申仪、申耽,外甥邓辅入府,备言前事详细。
邓辅心中一颤,原因是那晚胡车儿回邓府之后,便对辅言不出三日张任必调孟将军至上庸议事,然会无好会,孟将军此去凶多吉少。心中正自胡思乱想,孟达开口道:“近闻四下流言蜚语说我谋反,吾恐张任都督听信谗言,正欲往上庸分辨明白,你等以为如何?”
邓辅道:“不可。眼下紧要时节,舅父坐镇西城,怎可擅离?又因卓膺、傅彤之流,素与舅父不和,唯恐二人趁此时机在都督耳边谗言诬告,如此舅父此行休也!”
正说间,一小校大踏步入府,报道:“法正先生回上庸之后,便中毒身死。上庸诸将皆以为是将军下毒,要杀将军哩。”孟达闻言惊颤,道:“孝直乃我同心契友,引为知己,吾安能害他?”言罢捶胸顿足,泪如雨下。
邓辅劝道:“舅父,舅父,且止悲痛。或是法正先生年事已高,暴毙而亡也不为人知也!”孟达闻言止泪,邓辅又道:“或是张任都督欲借此机除去舅父也不一定也。”
孟达思略许久,拍案道:“某虽无能,却不受奸贼之害!前番有北汉太尉徐元直书信至,劝我倒戈。尔等有何看法?”申仪、申耽本是趋炎附势,好谋功利之徒,又提前得邓辅打点,当即异口同声道:“吾等愿随将军倒戈,上顺天意,下成功业。”孟达又自计议片刻,乃定。遂遣申耽往博望军中通报。
张辽、王昶等闻报甚喜,重赏申耽,便叫回报孟达,可约日期,献西城来降,再突袭上庸,截断与梓潼交通。孟达得信,亦喜。邓辅道:“今有参军刘巴在此,舅父可思一良策除之,以免牵制。”
孟达思略片刻道:“刘巴与我同僚一场,又随我镇守西城多年,有袍泽情谊。今当好言相劝与我共投北汉,岂能擅杀之!”邓辅道:“其人忠贞,平时与舅父虽有往来,眉目间未见亲密。今若告知密事,恐有不利。”孟达叹道:“吾今背主,本已有愧;岂能再害同僚?”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