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捻须道:“君候若能赢我,我便砸了这天下第一的招牌。”众将都笑,周仓哈哈大笑:“不需劳烦你动手,待会儿某来砸。”盖因众将均知云长棋艺高超,难逢敌手,定是稳操胜券。老僧笑道:“且休说口。”就与云长对弈。
果不其然,二人连下三局,云长均是完胜。周仓大笑道:“你这天下第一真是浪得虚名。”老僧笑了笑,劈手夺了招牌,一掌下去打成两段,掌劲甚是凌冽。云长道:“大师棋艺高超,不才侥幸得胜,告辞了。”翻身上马欲走。
老僧下礼道:“君候转战天下几年矣?”云长道:“将及四十年矣。敢问大师法号?”老僧道:“贫僧法号普净,乃青龙寺主持,与君候本是同乡。前时方才归乡隐居,不知君候能识得贫僧否?”云长下马还礼:“离乡多年,不能相识。”
普净道:“贫僧家与君候家只隔一条河。”云长默然,普净道:“富贵云相离,志士难终移。老僧游历天下,闻关君候之名讳久矣,今日得缘拜见!知君候旺利出师,特来此处瞻望,得见雄军,平生有幸。欲邀君候到敝庐略叙,不知君候意下如何?”云长沉吟不决。
关平谏道:“父亲且慢。将士万死出征,唯父亲马首是瞻。若父亲无端离军,恐分军士之契。”普净道:“老僧与关君候缘分至此,只为有一席肺腑之言。别无他意。”云长道:“乡人相遇,
安得不叙旧情耶?”又谓普净道:“既蒙师长雅意,老夫感激不尽。”于是吩咐安仲卿道:“仲卿同众将先行,某随后赶来。”仲卿道:“望君候速回。”云长道:“老夫自有理会。”于是两下辞别。
二人离了大军,望西南小路而行。过了些村舍林岗,前面却是山僻曲折的路。两个一路畅谈,出了山僻小路,转过一条大溪,约行了三五里,普净用手指道:“前面那高峻的山中,方是老衲的敝庐在内。”又行了六七数里,才到山中。那山峰峦秀拔,溪涧澄清。
云长看这山景,正叫个落日松风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云长道:“某幼在解良县时,却不曾见这般风色。”两个说着话,便到了普净家舍,却是三处草庐,门前一个僧童,穿一领皂布衲衣,向地上收拾些晒干的松枝,堆积於茅房檐之下。
二人入得草堂,分宾主坐下。僧童献茶。茶罢,普净唤小僧寻些草料喂养马匹。普净引着云长,同到靠东向西的草庐内。推开后窗,却临着一溪清水,两人就倚着窗槛坐地。普净道:“敝庐窄陋,君候且休笑话。”云长答道:“山明水秀,实是难得。”普净又问些征伐的事。
不多时,天色已晚,僧童点上灯来,闭了窗格,掇张桌子,铺下五六碟菜蔬,又搬出家中藏下的两样山果,旋了一壶酒。普净替云长筛了一碗,与云长道:“特地邀君候到此,村醪野菜,不堪待客,君候勿怪。”云长称谢道:“相扰却是不当。”数杯酒后,窗外月光如昼。
云长推窗看时,又是一般清致:云轻风静,月白溪清,水影山光,相映一室。云长夸奖不已道:“这个好去处,何等幽雅!像老夫恁地东征西讨,怎得一日清闲?”普净笑道:“靠山王及各位将军,英雄盖世,如今又威服强虏。像老衲蜗伏荒山,每每见天下大乱,百姓遭罪,不免难心。”云长点头嗟叹。两个说至半夜,方才歇息。
次早,洗漱罢,僧童又早摆上饭来,请云长吃。吃罢,普净便邀云长去山前山后游玩,云长登高眺望,只见重峦叠嶂,四面皆山,惟有禽声上下,却无人迹往来。山中居住的人家,颠倒数过,只有二十余家。云长道:“这里赛过桃源。”
过午后,云长辞别普净道:“恐将士悬念,就此拜别。”普净相送出门,道:“君候少待!”无多时,僧童托一轴手卷儿出来,普净将来递与云长道:“这是老僧近来的几笔拙画。君候有闲可细细的看,日后或有用得处。”云长谢了,拴缚在行囊内。
普净又送了七八里。云长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必远劳,后图再会。”普净道:“君候临去之时,老僧有一言相赠。”云长道:“请大师道来。”普净道:“君候威名盖世,多年不曾还乡。何不借今日之闲暇,回乡探望一番?”
云长闻说,遥想思忆,叹道:“老夫确是许多年不曾还乡了。”就拜别了普净,取路往解良县来。县中乡民都来迎接云长。云长问道:“周家绸缎铺还有人在否?”乡民告说:“周老爷死后,周小姐同母亲投亲戚去了,许多年不曾回来。”
云长想起当年周氏父子的恩情,不觉潸然泪下。遂问道:“周老爷坟墓何在?”乡人道:“就在周家公子边上。”乃引云长去。及至,只见坟头爬满荒草,孤凄无立,想是多年无人供祭。云长令乡人买了三牲祭品,跪在坟前,放声大哭,情真哀切,泪沾衣襟。
祭罢,云长使人修茸二坟。又去祭过父母坟后,就在衙内设一大会,请乡尊父老,饮宴酌杯,以叙阔别之情。次日告别乡人,往回军中。不必细表。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