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双足一点,人已翻身骑上马背,放稳尚香尸身后,劈手夺过一杆长枪,在阵中冲突。祖勋大声施令:“奉侯爷之命,活捉沈陵,全军不许放箭。”众兵本就容让三分,又得令不许放箭,于是都只游斗。
沈陵知他有意放行,略一拱手,已冲出重围,纵马往西。行出数里,眼望后面追兵渐远,但天色也已黄昏。沈陵只觉尚香身子已然冰凉,于是强行忍泪,纵马疾驰。不知奔了多久,那坐骑忽然支持不住,前腿跪倒,再也无力站起。
沈陵跃下马背,望着怀抱中的尚香,心如刀割,再也忍禁不住,伏在尚香尸身之上,放声悲哭。不知哭了多久,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色渐渐明亮。忽然右侧一队人马冲到,约有三百来人,当先一员老将身高伟岸,须发皆白,正是董袭。
沈陵见了,问道:“老将军,汝可是奉了孙权之令前来抓我?”董袭见了沈陵模样,大吃一惊,原来他一夜之间,双鬓已然斑白。袭一怔之下,当即答道:“正是。”沈陵道:“好,让我先葬了娘子。”抬首一望,见左边不远处有个土坡,坡下几株野花在晨曦下开的正旺,于是抱起尚香走过去,用枪头掘了个坑,把尚香尸身放入,捧黄土掩上。他此刻伤痛过甚,竟如何也哭不出来,只是怔怔的跪在坟前。
过了片刻,董袭走过来,将坐骑交给沈陵,劝慰道:“逝者已去,生者须当节哀;莫令逝者含悲。你还是快快离开夷州,回中土去吧。”陵道:“老将军,你若放了我,孙权岂能容你。”袭道:“当年若不是你舍命救我,老朽焉能活到现在。这二十多年来,我驱匪逐寇,颇有军功。侯爷最多掳我官职,不至丧命。”默叹一声,
率部众走了。
沈陵望着董袭越走越远,不由回首前尘,往昔种种,宛在目前,难免百感交集。于是长叹一声,翻身跨上马背,向西驰去。晌午时分,临近海岸。却见岸边泊着一艏大船,吴骞立在船下,见沈陵过来,策马驰近,将一个包袱递给沈陵,道:“船已准备妥当。”豪杰之士,当此情景,自是不须言谢。
沈陵翻身下马,谓吴骞道:“妄动难保,且静易安。只恐基业未复,孙氏全族遭戮;如此世代经营,终成虚幻,徒然祸害子孙族人!”吴骞道:“沈兄良言,我必铭记于心。却不知沈兄以后作何打算?你我二人还有重见之日否?”
沈陵凄然一笑,道:“一朝暮去人终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莫说天下之大,你何苦寻我,即使再次相逢,也是徒增烦恼。”吴骞默然,两人相顾无语。隔了良久,沈陵道:“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离散终须一别,你请回罢!”吴骞洒泪拜别。
沈陵登船之后,即令扬帆。眼望着船影渐行渐小,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缩成一个黑点,终于消失。吴骞长叹一声,怅望南天,悄然良久,方才郁郁而回。
大船在海中航行两月有余,终在同年九月从青州海湾靠岸。沈陵茫茫漫游,不知该赴何处,于是寻了个僻静之处,结庐而居。这一住就是数月,秋去冬至,腊尽春回,到处一片盎然气息。
这日沈陵背剑而出,漫步目的的缓缓南行;过有月余,登舟渡江,行至曲阿;天时日暖,沿途但见兵革之余,城破户残,尸骨满路,不免暗暗心惊。
这日行到吴县下的一个小镇,便在一酒家中坐了,自饮闷酒,刚吃了三杯,忽见一条汉子奔进门来,大呼道:“东海贼军杀奔吴县来了。”店中诸客闻说后,各各惊慌不已,纷纷夺门而逃。沈陵亦随着众人奔逃,途中沈陵向人打探,方才得知为何。
原来当日沈陵走后,孙权终是畏惧,于是只遣黄柄、祖勋二将引一万兵出海助王濬举事。王濬得令之后,联合各地山匪海寇,教举事起兵,号为“东海军”,其头目裴元崇称为“飞龙大将军”,副将万镇楼称为“擎天大将军”,众头领皆为校尉。四方水匪路寇云集相从,拢合了军士三万人,战马千余匹,战船数百只。先一拥而上,去攻打柴桑。
柴桑郡守,乃是南徐人焦迁。其时江东军马尽数调往前线庐江,城中守卒不过千余老弱。王濬先写书劝降,却遭太守扯书斩使,召集军民坚守。
王濬大怒,率军士猛攻。城内守军甚少,物资匮乏,焦迁战死城头。官民开城尽降。王濬攻克柴桑,即分兵二路,一路令裴元崇、万镇楼引东海军一万,过鄱阳湖,攻取始兴、建安、东阳等郡,然后会合夷州兵马,攻打江东重镇会稽;一路自引文虎、文鸯、关索三人登舟过江,直取丹阳、余杭、秣陵等地。
此时江东各郡守备尽皆空虚,兼有当地氏族为内应,被东海军一路所向皆克。不到一月,已沦陷城池数十座。各地文武要员,战死投降的极多。王濬率军乘楼船顺流而下,不过十日,杀至丹阳。
丹阳守将乃蜀国左将军沈莹,手下只郡兵两千人。王濬遣人招降,沈莹大怒道:“我捐身为国可也,焉能降敌?”扯书斩使,引军坚守城池。王濬大怒,驱兵四面围攻,激战数日,打破丹阳城。
沈莹挥兵抵敌,引军巷战,王濬引兵一齐围上。关索率先杀入阵中。沈莹奋力搏战,死于乱军之中。蜀兵四散败走。王濬打下丹阳,命关索率军攻打余杭。自召集众军道:“此去百里,便是秣陵城。兵法云‘一鼓作气,克敌制胜’,我等连克江东数十个城池,正当乘势杀入秣陵,以建大功。”众军呼应。于是令文鸯引三千军为先锋,自提大军为后,杀奔秣陵城来。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