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玲玲,电话响起来。
“喂。”郁可燃接了电话。
那边冲过来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医院方面告诉我你怀孕了?!”是凰北玥的声音,开口就问这个事情。他的眼线多着呢,她去医院瞒不住他。
自从那天墓地甩了她一巴掌后,他自己不出现,却派人跟着她,注意她的行踪。
郁可燃静静地说:“嗯,你想怎么样?”语气里都是倔强。
凰北玥声音也很平静:“郁可燃……”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你想要他么?”
郁可燃想都没想,立刻说:“不要。”
“好,”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波澜,郁可燃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神情一定有些扭曲。“我也不要。”他一字一字说道。
郁可燃手指抚摸着小腹,被他的无所谓气得不轻。
“我去医院打掉他。我自己去。”她淡淡地说着,语气都是无所谓,也没有对他的埋怨。
凰北玥没再说话,呼吸越来越急促,啪嗒,电话挂断了。
郁可燃躺在床上闭眼睡觉,怎么也睡不好。半夜,门被人踢开了。
“走!”凰北玥闯进来,一身的水汽,拉住她的手,往外面走:“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凰北玥拉着郁可燃下了楼,在玫瑰花圃停住,天空飘洒着细雨,他忽然扭过头,双手握着郁可燃的肩膀,力气那样大,大得让郁可燃觉得肩膀疼痛难忍。
她痛哼起来。
凰北玥居高临下说道:“再问你一遍,你想要他么?”他眼睛扫了一眼郁可燃的小腹。眼中一闪而过的,是,希冀?
郁可燃愕然,他,他还能希冀什么?
郁可燃撇脸看向别处,脸色越发地无情,咬着牙无比倔强地说:“不要。这是孽种。”
“好,”凰北玥神情有一刻的扭曲。紧接着,突然变得冷彻透骨,冷的让郁可燃浑身发颤:“七年前,你打掉了我的孩子。如今,你还是不要我的孩子。或许你是铁石心肠。既然你不要,那个孩子我也不要。你要下地狱,谁也拦不住你!”
话毕,他用力地拉住郁可燃的手腕,把她塞进了车里。
他开着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来到了医院。
郁可燃几乎被他揪着上了楼,在妇产科停住。郁可燃坐在外面的长凳上,而他则进去和医生交谈。过了一会儿,他和一个戴眼镜的医生走了出来。他不再说话,那医生问了郁可燃几句话,让她做身体检查,郁可燃做完检查就穿上蓝色病号服,带进了手术室。
在此过程中,郁可燃不曾看凰北玥一眼,心里只想着,是你让我打掉孩子的,别怨我。
手术室门关上的一刹那,郁可燃终于忍不住回望了一下,透过那一丝门缝,她看到凰北玥坐在长凳上,黑漆漆的眼睛凝凝望着她,那一瞬间,他的神情那么悲哀而又那么复杂,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似乎瞬间就沧桑了一辈子。
她忽然觉得他可怜!
想推开门跑出去看看他怎么了,可是门砰地一声,阖上了。
郁可燃噶地止住了步子,站在那道铁门跟前,突然害怕起来,身子也剧烈颤抖。不知道是害怕拿掉孩子,还是怕疼,或者是怕那前途未卜的命运。
如果拿掉孩子,他会心疼么?他真的会心疼么?
当年,他狠心伤害上官非池,杀害她的儿子的时候,难道没有迟疑么?
他该尝尝什么是切肤之痛。
她不再犹豫,只有满心的心痛,即使心痛,她也坐在了手术台上……手术把她折腾的不轻。一言难尽。醒过了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夜色深沉,熹微的月光打在她苍白失血的脸上。楼下是儿童科,耳边时而有小孩的啼哭。小腹空空的,她知道那个手指大的婴儿,已经被拿走了。
心,好像瞬间,就空了。
一切发生的迅雷不及掩耳,就像是做梦。
然后郁可燃手臂挡在眼睛上,突然想哭,可是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丝笑来。
郁可燃眼睛闭起来又睁开,歪了歪脑袋,恰看到凰北玥正坐在床侧,远远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睛反射出月光的颜色,晶亮晶亮的,像是氤氲了一层水汽。他的眼神明明灭灭,忽远忽近,似怒非怒,似笑非笑。那么黑,那么亮,像是黑夜,却有着悲哀的光亮。
“还有力气么?有力气的话就起来,回家。”他声音冷冷的,好像恨得恨不得冲过来掐死她。
“好。”她用最大的力气,近乎麻利地爬起来,好像怀孕,堕胎都不曾发生过。如果她不曾认识凰北玥这个人,那就更好了。
下床的时候,身子一软,她几乎要跌倒。
凰北玥冷冷站在一边,明明能扶她一下,却没有伸手。
以后的人生里,他几乎都是用这样冷漠旁观的态度对待她。
好几次都冻得她浑身发冷,彻骨冰寒。
郁可燃勉力扶住吊水杆才站稳脚。
还好还好,没有当着他的面跌下去。郁可燃郁可燃,你绝对不能跌倒,要挺起腰板直立着做人!
他冷笑了一声,当先走了出去。
郁可燃跟着他下了楼。他钻入他的军用车里,他还要赶回独岛。权力大了,行动总是不自由,他时间不多,不能都耽搁在东京。
她没有恬不知耻地上他的车,就站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风很热,可是她觉得浑身冷,身子因为失血而轻微颤抖。他远远地站着,目光锁着她,却没有阻拦她。
坐在出租车上,透过后视镜,她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一直静静地跟随着她。她冷哼着不再看后视镜。
直到家门口的红绿灯处,她再看后视镜,那辆黑色的车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从窗口伸出头,费力地往后面看,可是除了茫茫的人海和川流不息的车辆,什么也看不见!
她终于知道,就在这默不作声之间,他们已经一刀两断!
似乎,断绝了一切的爱恨情仇。
手机响起来,铁面人道:“郁小姐,我已经联系到了一批流亡的复制人。他们都决定投奔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郁可燃捂着嘴,抑制住快要爆发的哭声:“铁面人,我把我的宝贝弄丢了。”
“宝贝?”铁面人不知道郁可燃什么意思,便问:“是囡囡和walce出事了么?他丢了么?”
郁可燃哽咽了下::“没有。我是怕宝宝丢了。”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刚才口中的宝贝是谁。那个手指大的婴儿,没有了。
生命中,再次失去了一个宝贝。
五年前,那个孩子没有了。
现在,这个孩子也没有了。
他们也再也回不来了。
失去了才知道何谓失去。
痛苦,却无能为力。
郁可燃站在马路上,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