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秋分。
时间日复一日地往前走,薄家大院的银杏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兜兜转转很多年之后又到了秋天黄灿灿的时候。
一名垂垂暮已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晒太阳。
蔺小朋友手里的皮球刚刚好从大院的栏杆的缝隙里滚了过去,刚刚好就停在了那棵银杏树下,地面上都是一片金黄色。
他直接就跑了过去。
盛音音刚转身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姑娘闯进了人家大院,下意识就追了过去,“蔺时欢,你给我停下来。”
“妈妈。”
小姑娘抱着怀里的皮球,视线落在了面前的老妇人身上,用很小的声音道,“这个奶奶我好像在戴爷爷留给爸爸的相册里看到过。”
很熟悉。
盛音音弯腰在小姑娘面前蹲了下来,顺着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到底还是微微怔了一下,眼眸都跟着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薄……薄阿姨?”
那名老妇人大约是在休息,昏睡中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你……”
她微微抬眸看着面前盛音音那跟盛修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人,到底还是微微喘了一口气,“你是盛修远的女儿吧。”
“我是。”
薄然视线微微抬起,好半晌之后到底还是轻轻地笑了笑,“你可以叫我薄阿姨,”她看着面前的女人,眉眼和煦,“这么多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
盛音音没说话。
反倒是一直很乖巧的蔺时欢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薄然手里那透明的小罐子里,“奶奶,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嗯?”
薄然那时候已经垂垂老矣六十岁的年纪,带了岁月斑驳痕迹的手摸了摸瓶罐,这才轻轻地笑了一声,“这是银杏树的种子。”
还是秋天的时候自己刚刚收起来的。
“音音啊。”
可能是说话这段时间身体因素的原因,这会儿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盛音音怔了一下,却还是在她旁边蹲下了身。
“您说。”
薄然那时候就躺在摇椅上,感受着那深秋的阳光,好半晌才缓缓闭上了眼睛,“当初戴煜珩离开的时候,把自己的骨灰撒在了这院子里,”她笑了笑,语调平和,“所以我想让你在我离开之后,也帮我把我的骨灰留在这里。”
那一瞬间。
盛音音的眉心都跟着皱了起来,“薄姨……”
“音音啊,你爸当初为了抚养你长大,硬生生等你到了十八岁之后才去找了你妈妈,”她闭着眼睛,面容苍老却还是能看到年轻时的模样,“可是我啊,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了。”
“不会。”
盛音音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反驳了,“您才多大啊,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带您来我们家过年,让欢欢给您弹钢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
呵。
早就在很多很多年的时候,长命百岁对于薄然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无止境的煎熬和折磨,可偏偏她却不能去找他。
她欠他太多了,这是她的惩罚。
“我之前总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我自己好受一点,”薄然的眼角到底还是有些湿润,缓缓落下来了一滴泪,说话的声音都是明显微微哽咽的,“可他真的好狠的心,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都没有。”
哪怕是一分一毫。
她好恨啊。
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看清楚现实,没有早一点明白自己没有了他根本活不下去,硬生生晚了这么多年。
可……
人死不能复生,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薄然离开的时候是在那年的冬天,果真是如她所说的没有活过那年的冬天,生命也永远地定格在了那段时光里。
垂垂老矣。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她在那迷迷糊糊中,安静地在摇椅上睡了过去,摇椅摇摇晃晃,而她手里自始至终都抱着一罐银杏树的种子。
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
悄无声息。
在那缓和却又沉寂了多年的梦境里,在那些不真实却有格外认真的揣测里,薄然到底还是在那棵银杏树下,看到了那个面容英俊的脸庞。
她笑了笑,提着裙摆直接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跟他十指紧扣。
戴煜珩,我来找你了。
那时候周围的景色都变得暗淡无光起来,她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他的身侧,走完了一对情侣从结婚生子到最后垂垂暮已的所有时光。
最后宛如白驹过隙,瞬间苍老。
终归是,再也不分开了。
……
蔺时欢被盛音音抱着出来的时候,手里好抱着自己的皮球,说话的声音带着小姑娘独有的娇软,“妈妈,那个奶奶为什么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