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起了个大早,毕竟有正事要干嘛。我穿了一件平日的衣服,披上一件浅蓝的流云外罩,让贴身女使玉漱随意挽了个发髻,大红绸蝴蝶带系腰,站在镜前倒是一副乖巧模样,双眉如黛,眼角微扬,一对杏眼显得毓秀钟灵。今个这一身打扮不是心血来潮,往日去黄泉都是这一身,首先呢,能给他们时间“准备”,就好比见着人间在夜黑风高时着夜行衣的人都提高警惕一样,其次呢,若真犯了事,倘有人认得我,也不至于真的挨打。
玉漱梳了发,正将一支淡青近白的玉簪花插在头饰上,“小殿下今日是又要去孟婆处了?恐怕又有黄泉一场祸事了。”
“哪里的事?我无非去往生门走走,想来三生石上又添了些什么,你净胡说,我何曾是那样的人?”某人没羞没臊地辩解,脸上红了一片,倒像是真的受了不白之冤了。其实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不是脸不红心不跳,而是装出可怜模样,即使他人识破也不忍说穿。只可惜我演技尚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玉漱只轻咳了一声,忍着笑“小殿下还是换个地方寻乐子吧,您每每在黄泉拉了些鬼魂讲三界逸事,耽误了多少人投胎?如今可没人敢轻易过黄泉了。”
“可是我也只是遵了父王的嘱,多得些学识,唯有黄泉人来人往,通晓三界啊。”我接过白锻揽月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王上特差人寻了《三界通闻》来,倒是生生被二殿下的玉鼠做了窝。至今您倒是还没看上一眼呢。”
“二哥那只小白鼠竟如此金贵。玉漱,哪天你去寻得一只猫儿来——今日我去去就回,万不要声张啊。”
我刚出了大明宫门,站在外面适应一下久违的光明,再睁眼时,只见落英缤纷,依人世夏历,此时正春暮,父王看厌了万年不变的亭台轩榭,便依尘世设了四季风华。我站在历万年岁月侵蚀不变的大明宫前,恍然失神,万年间有多少双鞋从这宫阶上跨过,有绣着西苑海棠的,有白底篮布的,还有鞋后纹着不起眼的兰花叶的,自然也会有我的。可这行人匆匆,万年前不知道是否有人也曾在这朱红大门前止过步。我竟也怀念起那愿永远不变的景致来,在这一弹指间,我突然明白了,即便再美的景致,若看的久了,也会惹人生厌。
不多时,我正定神朝往生门处去,只见平常每早往这边送洗漱物件的女使玉芳满面春风地缓缓走来,今日特地换的芙蓉妆是这几日里刚流行起来的,路过宫门外一个镇妖石兽时,还随手理平了左边袖口的褶皱,把一个小巧的七彩玲珑佩系在腰间。她本就妩媚,现在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