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长安城外,古道之上,一落魄小生瑀瑀而行,偶尔举目远眺长空,叹吟一句:“秋风依舍别南雁”,又落寞垂首沉思,再接一句:“黄叶垂泪霜满天。”时而大笑,时而悲怆,令人匪夷所思。
渭水河畔,秦岭之北秋水镇外,绿荫丛中一落破土地庙,里外聚集十几个讨饭乞丐,或蹲坐,或斜卧,相互嬉笑怒骂,不一而足。正在吃着破碗残钵之中讨来的残羹剩饭。
而在台阶下,古树旁站立一铁塔大汉,身后拖着一条似扁担之物,似铁非铁,似木非木,乌黑发亮,观其相貌一脸稚嫩,虽生的虎背熊腰,犹似铁塔,却年纪不大,浓眉大眼之间充斥乳臭之气。也就十四五岁。
此子却面相呆滞,看乞丐吃食馋的汗拉子直流,不时允吸手指,勤舔双唇,甚是可怜,乞丐们有顽皮者凑上前来,从破碗中拿出一块窝头,递直傻子眼前,傻子伸手欲接。谁知乞丐不怀好心,一甩手却填入自己口中,弄得傻子憨笑中带有涩涩苦酸。
而正在此时从不远处步履蹒跚行来一花甲老者,须发皆白,行动迟缓,手驻竹杖来至众人傻子眼前,扫了一眼乞丐,颤巍巍道:“尔等妄称丐帮侠义,此子破衣烂衫,衣不遮体,看来也是无父无母,居无定所之人,本就可怜,再看其貌相呆滞,非痴即傻,你等怎忍心捉弄,真乃岂有此理!”
众乞丐每日走街串巷,见多识广,怕得罪江湖中人不敢言语,静静观看,见此老者从怀中掏出一个白馍递给傻子,傻子想伸手却又不敢,怕是再被捉弄,老者往前再次一送,傻子惊恐接过,眼神中飘过一丝狂喜,在老者一回神之际,傻子已将白馍囫囵吞枣而下,仿佛没有吃过一般。
老者摇头苦笑,前弯腰,后驼背,拄竹棍蹒跚前去,傻子愣愣的看着老者背影,一咧大嘴,傻呵呵一笑,拖拉着扁担随老者而去,消失在众乞丐的视线之中。
出镇北去已至渭水河畔,此时天色已晚,见镇外有两座草堆,老者便斜卧在草堆之上略作休憩。
傻子一步也不曾远离,不言不语,一脸傻笑也随后半躺在草堆上。
傻子怀抱扁担,眼望星空,繁星点点,耳际渭水哗哗拍岸,不时见老者刻意的向草堆里钻了钻,鼾声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醒来,翻身坐起,从自己随身所带的破旧布包裹中取出一个叶包,轻轻打开,顿时香气四溢,原来是一只烤鸡。
老者伸手撕了一只鸡腿大嚼起来,哪傻子鼻翼一动,随即醒来,眼光贪婪傻色,嘴角就涎,咧嘴傻笑。
老者看着傻子,将手中烤鸡剩余的递给傻子,傻子惊恐之中眼光迷离,接过来便是狼吞虎咽,口不吐骨。
不一会便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傻子用草擦了擦油污大手,再在破衣襟怀蹭了蹭。
老者笑道:“傻兄弟,你可是地空门人?”
此言一出,傻子愣了片刻,咧嘴惊喜不已,傻笑道:“老伯,你怎么知道?”
此傻子说话犹如闷雷,浑厚有力,显然是故意的压低声音,随后又问道:“老伯,我爹活着的时候,曾经经常跟大憨我说什么地空,天空的,我也不懂,老伯地空是个什么玩意?”
老者一听好笑,这傻子甚是可爱,自己承认是地空门人,却不知地空门为何物,想来此子年龄不大,又有些呆傻,便不觉得可笑了,随后与傻子说道:“傻兄弟,你听我讲:
从前在陕北崆峒山脚下,有兄弟二人,二人机缘巧合得一江湖异人传授,一个轻功身法冠绝天下,一个善于凿墙撅洞,挖地遁土。”
傻子插嘴道:“什么是挖地遁土啊?”
老者苦笑道:“就是跟老鼠一样打洞。”
“奥,懂了!”
老者略一沉思,暗道还是说的直白些好,否则此傻子一概不知。
“这两个人,一个跟飞鸟一样飞入千家万户去偷金银细软,一个跟老鼠一样挖洞也是去偷,便有了后来的天空门,和地空门,不过知道这个门派当今江湖中人少之又少,我偶然从一武林高手哪里知道,当今这个门派依然存在,门主好像姓俞,叫俞尺。”
傻子一阵狂喜,一拍大腿道:“老伯你真是神仙,连我爹都知道!”
老者一听,惊讶的无以言表,愣在当场。
此老者白发凌乱,头戴破窟窿烂眼子的毡帽,身材瘦骨嶙峋,弯腰驼背,老脸沟壑纵横,老气横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小疯子风易飞,一路北去途径此地。
在这秋水镇外,观察傻子很久,天目神功之下早就窥见此子虽然相貌呆傻,却是粗中有细,尤其引起注意的是此子手中所拿的那根扁担。
此扁担非铁非木,非铜非竹,通体黝黑,外表看似陈年累月,打磨破旧,两尖看似一样,细看则是不同,看来有不同妙用。
小疯子细思之下才记起在风云山庄时曾经读过一本武林札记,里面曾经记录江湖中在宋元前朝有一天地门,后来便分为天空,地空二门,而地空门主所用的兵刃便是一扁担状畸形兵器。
此物一能防身,二能撅地土遁,扁担里面中空,藏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用于开锁,开棺,开石等所用,因此门派后来有人学来专门盗墓,又有摸金校尉别称,故被江湖中人所不齿,门人甚少,口口相传,江湖中人知之也甚少。
小疯子见傻子年龄比自己还小,却生的如铁塔般壮实,孔武有力,双臂裸露处肤色不均,乃是习练内家功夫所致,此子眼神看似呆傻,偶然间有精光闪烁,乃是傻外表,细心智,说不定是故意掩饰。
傻子听小疯子乔装成的老者一番说辞,听的连连点头。
谁知小疯子话锋一转问道:“傻兄弟,你来这秋水镇可是找人?”
傻子闻听此言,傻笑戛然而止,随后便是一脸沉寂,悲壮之色袭上大黑脸,双目之中沁有泪水似要流出,就听其悠悠道来:
“老伯,您是好人,大憨我不敢欺瞒,您听我慢慢说来。
二年前,我爹带我走南串北到达西安府,投身在城东一张富户家中做护院,闲时打杂跑腿,为了填饱肚子。
这张老爷也是好人,待我爷俩亲如一家,张老爷夫妻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年方八岁,一月前深夜,家中突然飞入一伙蒙面之人,不夺金银,却只掠夺我哪菱儿小妹,菱儿被张老爷视为掌上明珠,平日里叫我哥哥长,哥哥短,上树捉鸟,下河摸鱼,我大憨视其为妹妹。
谁知这伙歹人穷凶极恶,入室抢人,我爹爹有些功夫便与其打斗,谁知不敌,不大一会儿爹爹便被其一剑穿心而亡,张老爷依死护佑,也被其一剑杀死。
大憨我谨记爹爹的话,拿着这地门铲便一路明察暗访,谁知找到这秋水镇便没了踪影,身上又没有钱,只得跟随丐帮人乞讨,今日多亏老伯一馍一鸡。大憨我给老伯磕头了。”
说罢,大憨便跪倒在地,咚咚咚磕起头来,小疯子赶忙搀扶起来,眼神中尽是怜悯,不知如何是好。
便道:“大憨,一口饭而已,不必如此,这几日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陪你一同找你妹子可好?”
大憨闻听激动的不知所以,双手握着哪个什么地门铲搓来搓去。傻子话语不多,却心如明镜,再次跪倒在地,傻呵呵道:“老伯,大憨我已是无家之人,今后就跟随着你,您不要嫌弃,我有的是力气,能端茶倒水,能下地干活,能…”
一番话听的小疯子差点乐出声来,连忙招呼大憨起来,此子倒是傻的可爱,再者想到此子年龄尚幼却新丧生父,举目无亲,有此子与自己为伴也未尝不是好事。
余后几日秋水镇依旧如昔,农人勤肯,日出而作,早出晚归,而在镇中一饭庄阁楼之上,错落有致摆有五六方桌,楼上食客甚多,临街窗边有二桌,一桌是一老一少,老者矍铄,少者膀大腰圆,桌边倚一黑木扁担,青衣皂袍,黑脸傻面。
一桌只有一人,华服公子,玉树临风,人间难得一美貌男子,桌上放置一长条木匣,二凉二热四个佳肴,两壶美酒,正在自斟自饮。
其它几桌形色各异,偶尔夹杂几个江湖人物,持刀佩剑,倒是吃相端庄,不露声色。
只见中间一桌间有一老者,似是经商过客,与桌间几人小声说道:“各位仁兄,可曾听闻最近西安府接二连三发生怪异之事了吗?”
“奥,老兄又有何奇闻趣事?”
“昨日老朽从西安府归来,西安府正张贴告示,悬赏缉拿,说是最近西起西安府,东至潼关,所辖之地接连发生儿童遭劫一案,已经有二三十个大至七八岁,小至二三岁的孩子被捋,朝廷官府也是束手无策,西安府已经是人心惶惶啊!”
“奥,有如此蹊跷之事,到底是什么歹人所为,捋去这些孩童做甚?”
“谁可知道啊!”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是小二正端饭菜至老少一桌,老者咳嗽一声道:“小二哥,楼下对门店铺前的哪个管家模样的人你可认识?”
小二嬉笑着抬眼向楼下望了望道:“老爷子,您老这几日经常光顾小店,自然不敢欺瞒,哪位管家乃是镇南杜府的管家,怎么您老认识?”
老者一捋胡须笑道:“哪里哪里,小老儿只是问问而已,哪里有缘认识如此富户朋友,哎!小二哥,杜府最近可有什么喜事吗?”
小二一挠头思忖片刻道:“这个倒是不曾听说!”
“奥!如此多谢小二哥!”
“无妨,无妨,您老慢慢享用,小的先忙,有事您招呼!”
“好说好说!”小二移步而去,老者摇头轻叹。
黑傻子咧嘴沉闷问道:“老伯怎么啦!”
老者自言自语般摇头道:“奇哉怪哉!什么大户人家昨日一车米面油糖,今日一车糕点零食,大户啊大户!”
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者身后的哪位华服公子手中酒杯略微一顿,随即便一饮而尽,不时便结账而去。
老者,小疯子,早就洞悉一切,心知肚明,微微展老脸一笑,暗喜不已,知道今日夜晚哪杜府定然会风起云涌,又有好热闹看了。
秋水镇西南角绿树丛荫中有一处别院,高墙林立,门楣气派,院内假山亭廊与众不同,房屋次鳞比节错落有致。而在假山旁有一单独房舍,里面有灯火透出,独特处乃是廊檐下风灯点亮,有几个黑衣人纱巾蒙面,手持宝剑在此把守,似是在为其护法,显得异常肃静庄严。
随着两片树叶在夜风中飘然落地,房前甬路之上一个白色身影悄然而至,此人一手持长刀倒立于背后,一手甩衣袖宛如闲庭信步,悠然来至这房前空地之上。
风灯摇曳之中黑衣蒙面之人突然警觉,持剑亮门户斥道:“谁?”声音尖锐委婉,一听便是出自女子之口。
而就在同时甬路左右两旁的假山和凉亭之上也飞落两个黑影,俱是同一装束,从头顶绾发一看便知皆是女子,且值芳龄。
四五个黑衣蒙面女子瞬间呈半月方位,惊恐之余身形被眼前之人吓得一晃,只见来人脚蹬快靴,着锦衣白袍,身材七尺,匀称有佳,单身材可堪做玉树临风,而令人骇者便是此人却戴一厉鬼面具,青面獠牙,血盆大嘴。
那些女子心性,自然吓得一惊后便全神戒备,剑尖早就指向来人,其中一个呵斥道:“什么人胆敢夜闯民宅,难道不怕王法?”
白袍人此时倒背双手,横握长刀,坦然自若就听其冷冷说道:“民宅,我看是贼窝吧!”
那些持剑女子刚欲打算理论,却在此时突然被一语打断。
“天鹰教罗刹门秋水分舵,掳获西安府童男童女取其精血修炼西域邪功血魔掌,我想比贼窝更甚!”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就在刚才黑衣女子从上飘落的假山山尖之上稳稳端坐一人,还翘着二郎腿,一边晃着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