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百三十八鬼二十三
卢仲海王垂武丘寺李佐公窦裕
商顺李载高励萧遇朱自劝
卢仲海
大历四年,处士卢仲海与从叔缵客于吴。夜就主人饮,欢甚,大醉。郡属皆散,而缵大吐,甚困。更深无救者,独仲海侍之。仲海性孝友,悉箧中之物药以护之。半夜缵亡,仲海悲惶,伺其心尚暖,计无所出。忽思礼有招魂望反诸幽之旨,又先是有力士说招魂之验,乃大呼缵名,连声不息,数万计。忽苏而能言曰:“赖尔呼救我。”
即问其状,答曰:“我向被数吏引,言郎中令邀迎。问其名,乃称尹。逡巡至宅,门阀甚峻,车马极盛。引入,尹迎劳曰:‘饮道如何,常思曩日破酒纵思,忽承戾止。浣濯难申,故奉迎耳。’乃遥入,诣竹亭坐。客人皆朱紫,相揖而坐。左右进酒,杯盘炳曜,妓乐云集,吾意且洽,都忘行李之事。中宴之际,忽闻尔唤声。众乐齐奏,心神已眩,爵行无数,吾始忘之。俄顷,又闻尔唤声且悲,我心恻然。如是数四,且心不便,请辞,主人苦留,吾告以家中有急,主人暂放我来,当或继请。授吾职事,吾向以虚诺。及到此,方知是死,若不呼我,都忘身在此。吾始去也,宛然如梦。今但畏再命,为之奈何?”仲海曰:“情之至隐,复无可行。前事既验,当复执用耳。”因焚香诵咒以备之。
言语之际,忽然又没,仲海又呼之,声且哀厉激切,直至欲明方苏。曰:“还赖尔呼我,我向复饮,至于酣畅。坐寮径醉,主人方敕文牒,授我职。闻尔唤声哀厉,依前恻怛。主人讶我不怡,又暂乞放归再三。主人笑曰:‘大奇。’遂放我来。今去留未诀。鸡鸣兴,阴物向息,又闻鬼神不越疆。吾与尔逃之,可乎?”仲海曰:“上计也。”即具舟,倍道并行而愈。出《通幽录》。
王垂
太原王垂与范阳卢收友善。唐大历初,尝乘舟于淮浙往来。至石门驿旁,见一妇人于树下,容色殊丽,衣服甚华,负一锦囊。王卢相谓曰:“妇人独息,妇囊可图耳。”乃弥棹伺之,妇人果问曰:“船何适?可容寄载否?妾夫病在嘉兴,今欲省之,足痛不能去。”二人曰:“虚舟且便,可寄尔。”妇人携囊而上,居船之首。又徐挑之,妇人正容曰:“暂附,何得不正耶?”二人色怍。垂善鼓琴,以琴悦之。妇人美艳粲然,二人振荡,乃曰:“娘子固善琴耶?”妇人曰:“少所习。”王生拱琴以授,乃抚轸泛弄泠然。王生曰:“未尝闻之,有以见文君之诚心矣。”妇人笑曰:“委相如之深也。”遂稍亲合,其谈谐慧辩不可言,相视感悦,是夕与垂偶会船前。收稍被隔碍,而深叹慕。夜深,收窃探囊中物,视之,满囊髑髅耳。收大骇,知是鬼矣,而无因达于垂。听其私狎,甚缱绻。既而天明,妇人有故暂下,收告垂,垂大慑曰:“计将安出?”收曰:“宜伏箦下。”如其言。须臾,妇人来,问:“王生安在?”收绐之曰:“适上岸矣。”妇人甚剧,委收而追垂,望之稍远,乃弃于岸。并棹倍行,数十里外,不见来,夜藏船处闹。半夜后,妇人至,直入船,拽垂头。妇人四面有眼,腥秽甚,啮咬垂,垂困。二人大呼,众船皆助,遂失妇人。明日,得纸梳于席上,垂数月而卒。出《通幽记》。
武丘寺
苏州武丘寺,山嵚崟,石林玲珑,楼雉叠起,绿云窈窕,入者忘归。大历初,寺僧夜见二白衣上楼,竟不下,寻之无所见。明日,峻高上见题三首,信鬼语也。其词曰:“幽明虽异路,平昔忝工文。欲知潜寐处,山北两孤坟。”其二示幽独居。“高松多悲风,萧萧清且哀。南山接幽陇,幽陇空崔嵬。白日徒煦煦,不照长夜台。虽知生者乐,魂魄安能回。况复念所亲,恸哭心肝摧。恸哭更何言,哀哉复哀哉。”其三答处幽子。“神仙不可学,形化空游魂。白日非我朝,青松围我门。虽复隔生死,犹知念子孙。何以遣悲惋,万物归其根。寄语世上人,莫厌临芳樽。”庄上有墓林,古冢累累,其文尚存焉。出《通幽记》。
李佐公
李佐公,大历中在庐州。有书吏王庾请假归。夜行郭外,忽值引驺呵避,书吏映大树窥之,且怪此无尊官也。导骑后,一人紫衣,仪卫如大使。后有车一乘,方渡水,御者前白:“车索断。”紫衣曰:“检簿。”遂见数吏检之,曰:“合取庐州某里张道妻脊筋修之。”乃书吏之姨也。顷刻吏回,持两条白物,各长数尺,乃渡水而去。至姨家,尚无恙。经宿患背痛,半日而卒。出《酉阳杂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