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九十 妖妄三(2 / 2)

高骈末年惑于神仙之术。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等,皆言能役使鬼神,变化黄金。骈酷信之,遂委以政事。用之等援引朋党,恣为不法。其后亦虑多言者有所漏泄,因谓骈曰:“高真上圣,要降非难。所患者,学道之人,真气稍亏,灵咒遂绝。”骈闻之,以为信然,乃谢绝人事,屏弃妾媵。宾客将吏,无复见之。有不得已之故,则遣人先浴斋戒,诣紫极宫道士祓除不祥,谓之解秽,然后见之。拜起才终,已复引出。自此内外拥隔,纪纲日紊。用之等因大行威福,傍若无人。岁月既深,根蒂遂固。用之自谓磻溪真君,张守一是赤松子,诸葛殷称将军。有一萧胜者,谓之秦穆公附马。皆云上帝遣来,为令公道侣。其鄙诞不经,率皆如此。

江阳县前一地祇小庙,用之贫贱时,常与妻止其舍。凡所动静,祷而后行。得志后,谓为冥助,遂修崇之。回廊曲室,妆楼寝殿,百有余间。土木工师,尽江南之选。每军旅大事,则以少牢祀之。

用之、守一皆云神遇。骈凡有密请,即遣二人致意焉。中和元年,用之以神仙好楼居,请于公廨邸北,跨河为迎仙楼。其斤斧之声,昼夜不绝,费数万缗,半岁方就。自成至败,竟不一游。扃俨然,以至灰烬。是冬,又起延和阁于大厅之西,凡七间,高八丈,皆饰以珠玉,绮窗绣户,殆非人工。每旦,焚名香,列异宝,以祈王母之降。及师铎乱,人有登之者,于藻井垂莲之上,见二十八字云:“延和高阁上干云,小语犹疑太乙闻。烧尽降真无一事,开门迎得毕将军。”此近诗妖也。

用之公然云:“与上仙来往。”每对骈,或叱咄风雨,顾揖空中,谓见群仙来往过于外。骈随而拜之。用之指画纷纭,略无愧色。左右稍有异论,则死不旋踵矣。见者莫测其由,但搏膺不敢出口。用之忽云:“后土夫人灵仇,遣使就某借兵马,并李筌所撰《太白阴经》。”骈遽下两县,率百姓苇席数千领,画作甲兵之状,遣用之于庙庭烧之。又以五彩笺写《太白阴经》十道,置于神座之侧。又于夫人帐中塑一绿衣年少,谓之韦郎。庙成,有人于西庑栋上题一长句,诗曰:“四海干戈尚未宁,谩劳淮海写仪刑。九天玄女犹无信,后土夫人岂有灵?一带好云侵鬓绿,两行嵬岫拂眉清。韦郎年少耽闲事,案上休夸《太白经》。”好事者竞相传诵。

是岁,诏于广陵立骈生祠,并刻石颂。差州人采碑石于宣城。及至扬子院,用之一夜遣人密以健牯五十牵至州南,凿垣架濠,移入城内。及明,栅缉如故。因令扬子县申府,昨夜碑石不知所在,遂悬购之。至晚云:“被神人移置街市。”骈大惊,乃于其傍立一大木柱,上以金书云:“不因人力,自然而至。”即令两都出兵仗鼓乐,迎入碧筠亭。至三桥拥闹之处,故埋石以碍之,伪云:“人牛拽不动。”骈乃朱篆数字,帖于碑上,须臾去石乃行。观者互相谓曰:“碑动也。”识者恶之。明日,扬子有一村妪,诣知府判官陈牒,云:“夜来里胥借耕牛牵碑,误损其足。”远近闻之,莫不绝倒。比至失守,师铎之众,竟至坏墉而进。

常与丞相郑公不叶,用之知之,忽曰:“适得上仙书,宰执之间,有阴图令公者。使一侠士来,夜当至。”骈惊悸不已,问计于用之。曰:“张先生少年时,尝学斯术于深井里聂夫人。近日不知更为之否?若有,但请此人当之,无不齑粉若。”骈立召守一语之。对曰:“老夫久不为此戏,手足生疏。然为令公,有何不可?”及期衣妇人衣,匿于别室。守一寝于骈卧内。至夜分,掷一铜铁于阶砌之上,铿然有声。遂出皮囊中彘血,洒于庭户檐宇间,如格斗之状。明日,骈泣谢守一曰:“蒙先公再生之恩,真枯骨重肉矣。”乃躬辇金玉及通天犀带以酬其劳。

江阳县尉薛,失其名,亦用之党也。忽一日告骈曰:“夜来因巡警,至后土庙前,见无限阴兵。其中一人云:‘为我告高王,夫人使我将兵数百万于此界游奕,幸王无虑他寇之侵轶也。’言毕而没。”群妖闻之大喜悦,竞以金帛遗之。未久,奏薛六合县令。

用之又以木刻一大人足,长三尺五寸。时久雨初霁,夜印于后土庙殿后柏林中,及江阳县前,其迹如较力之状。明日,用之谓骈曰:“夜来有神人斗于夫人庙中。用之夜遣阴兵逐之,已过江矣。”不尔,广陵几为洪涛。骈骇然,遂以黄金二十斤,以饷用之。

后骈有所爱马死,园人惧得罪,求救于用之。用之乃又见骈曰:“隋将陈杲仁,用之有事命至淮东。杲仁诉以无马,令公大乌,骈良马名。且望一借。”顷刻,厩吏报云:“大乌黑汗发。”骈徐应之曰:“吾已借大司徒矣。”俄而告毙。

初,萧胜纳财于用之,求知盐城监。骈以当任者有绩,与夺之间,颇有难色。用之曰:“用胜为盐城者,不为胜也。昨得上仙书云:‘有一宝剑在盐城井中,须用灵官取之。’以胜上仙左右人,欲遣去耳。”骈俯仰许之。胜至监数月,遂匣一铜匕首献于骈。用之稽首曰:“此北帝所佩者也。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敢犯。”骈甚异之,遂饰以宝玉,常置座隅。

时广陵久雨,用之谓骈曰:“此地当有火灾,郭邑之间,悉合灰烬。近日遣金山下毒龙,以少雨濡之。自此虽无大段烧爇,亦未免小小惊动也。”于是用之每夜密遣人纵火,荒祠坏宇,无复存者。

骈当授道家秘法,用之、守一无增焉。因刻一青石,如手扳状,隐起龙蛇,近成文字:“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潜使左右置安道院香几上。骈见之,不胜惊喜。用之曰:“玉皇以令公焚修功著,特有是命。计其鸾鹤,不久当降。某等此际谪限已满,便应得陪幢节,同归真境也。他日瑶池席上,亦是人间一故事。”言毕,欢笑不已。遂相与登延和阁,命酒殽,极欢而罢。后于道院庭中刻木为鹤,大如小驷,鞯辔中设机捩,人或逼之,奋然飞动。骈尝羽服跨之,仰视空阔,有飘然之思矣。自是严斋醮,飞炼金丹。费耗资财,动逾万计。日居月诸,竟无其验。出《妖乱志》。

董昌

董昌未僣前,有山阴县老人,伪上言于昌曰:“今大王善政及人,愿万岁帝于越,以福兆庶。三十年前,已闻谣言,正合今日,故来献。其言曰:‘欲识圣人姓,千里草青青。欲知圣人名,日从曰上生。’”昌得之大喜,因谓曰:“天命早已归我,我所为大矣。”乃赠老人百缣,仍免其征赋。先遣道士朱思远立坛场,候上帝。忽一夕云,天符降于雨中,有碧纸朱文,其文又不可识。思远言:“天命命与董氏。”又有王守真者,俗谓之王百艺,极机巧。初立生祠,雕刻形像。塑续官属,及设兵卫,状若鬼神,皆百艺所为也。妖伪之际,悉由百艺幻惑所致。昌每言:“我得兔子上金床谶也。我卯生,来年岁在卯,二月二日亦卯,即卯年卯月卯日,仍当以卯时。万世之业,利在于此。”乾宁二年二月二日,率军俗数万人,僣衮冕仪卫,登子城门楼,赦境内,改伪号罗平国,年号天册,自称圣人。及令官属将校等皆呼“圣人万岁”,俯而言曰。云云。词毕,复欲舞蹈。昌乃连声止之:“卿道得许多言语,压得朕头疼也。”缘土人所制天冠稍重,故有此言。时人闻,皆大笑之。出《会稽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