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九十三 豪侠一(1 / 2)

卷第一百九十三豪侠一

李亭虬髯客彭闼高瓒嘉兴绳技

车中女子

李亭

汉茂陵少年李亭好驰骏狗,逐狡兽,或以鹰鹞逐雉兔,皆为嘉名。狗则有修豪、釐睫、白望、青曹之名;鹰则有青翅、黄眸、青冥、金距之属;鹞则有从风、孤飞之号。出《西京杂记》。

虬髯客

隋炀帝之幸江都也,命司空杨素守西京。素骄贵,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贵自奉,礼异人臣。每公卿入言,宾客上谒,未尝不踞床而见,令美人捧出,侍婢罗列,颇僭于上。末年益甚。一日,卫公李靖以布衣来谒,献奇策,素亦踞见之。靖前揖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素敛容而起,与语大悦,收其策而退。

当靖之骋辩也,一妓有殊色,执红拂,立于前,独目靖。靖既去,而拂妓临轩,指吏问曰:“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吏具以对,妓颔而去。靖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扣门而声低者,靖起问焉,乃紫衣戴帽人,杖揭一囊。靖问:“谁?”曰:“妾杨家之红拂妓也。”靖遽延入,脱衣去帽,乃十八九佳丽人也,素面华衣而拜。靖惊。答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未有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靖曰:“杨司空权重京师,如何?”曰:“彼尸居余气,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众矣,彼亦不甚逐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仪状,言词气性,真天人也。靖不自意获之,益喜惧,瞬息万虑不安,而窥户者足无停屦。既数日,闻追访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

将归太原,行次灵石旅舍。既设床,炉中烹肉且熟,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而虬,乘蹇驴而来,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氏梳头。靖怒甚,未决,犹刷马。张氏熟观其面,一手握发,一手映身摇示,令忽怒。急急梳头毕,敛袂前问其姓。卧客曰:“姓张。”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遽拜之,问第几。曰:“第三。”问妹第几。曰:“最长。”遂喜曰:“今日多幸,遇一妹。”张氏遥呼曰:“李郎且来拜三兄。”靖骤拜,遂环坐。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甚。”靖出市买胡饼,客抽匕首,切肉共食。食竟,余肉乱切炉前食之,甚速。客曰:“观李郎之行,贫士也,何以致斯异人?”曰:“靖虽贫,亦有心者焉。他人见问,固不言。兄之问,则无隐矣。”具言其由。曰:“然则何之?”曰:“将避地太原耳。”客曰:“然吾故非君所能致也。”曰:“有酒乎?”靖曰:“主人西则酒肆也。”靖取酒一斗。酒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靖曰:“不敢。”于是开华囊,取出一人头并心肝。却收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负心者心也,衔之十年,今始获,吾憾释矣。”又曰:“观李郎仪形器宇,真丈夫,亦知太原之异人乎?”曰:“尝见一人,愚谓之真人,其余将相而已。”“其人何姓?”曰:“同姓。”曰:“年几?”曰:“近二十。”“今何为?”曰:“州将之爱子也。”曰:“似矣,亦须见之,李郎能致吾一见否?”曰:“靖之友刘文静者与之狎,因文静见之可也。兄欲何为?”曰:“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使吾访之。李郎明发,何时到太原?”靖计之:“某日当到。”曰:“达之明日方曙,我于汾阳桥待耳。”讫,乘驴而其行若飞,回顾已远。靖与张氏且惊惧,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无畏,但速鞭而行。

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见,大喜,偕诣刘氏。诈谓文静曰:“以善相思见郎君。”迎之。文静素奇其人,方议论匡辅,一旦闻客有知人者,其心可知,遽致酒延焉。既而太宗至,不衫不履,裼裘而来,神气扬扬,貌与常异。虬髯默居坐末,见之心死。饮数巡,起招靖曰:“真天子也。”靖以告刘,刘益喜自负。既出,而虬髯曰:“吾见之,十八九定矣,亦须道兄见之。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某日午时,访我于马行东酒楼下,下有此驴及一瘦骡,即我与道兄俱在其所也。”

公到,即见二乘,揽衣登楼,即虬髯与一道士方对饮。见靖惊喜,召坐,环饮十数巡。曰:“楼下柜中有钱十万,择一深隐处,驻一妹毕,某日复会我于汾阳桥。”如期登楼,道士虬髯已先坐矣。共谒文静。时方奕棋,揖起而语心焉。文静飞书迎文皇看棋。道士对奕,虬髯与靖旁立为侍者。俄而文皇来,长揖而坐,神清气朗,满坐风生,顾盼如也。道士一见惨然,下棋子曰:“此局输矣,输矣。于此失却局,奇哉!救无路矣,知复奚言?”罢奕请去。既出,谓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图,勉之,勿以为念。”因共入京。虬髯曰:“计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与一妹同诣某坊曲小宅。愧李郎往复相从,一妹悬然如磬,欲令新妇祗谒,略议从容,无令前却。”言毕,吁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