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战神美人颜(1 / 2)

第五章

战神美人颜

夜晚的画舫更喧嚣,灯火耀目,美人横波。我凭记忆找寻云天带我去过的那间秀美的房子,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得一声笑,我一望,风的入口正站着一个人,一袭皓白云纹长衫,双目英秀,不是云天还能是谁?这个人啊,有性格缺陷是不假,但样貌还是值得客观公正的肯定的。

一想到我是不告而别,就有几分理亏,火速表现出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欣喜:“哇,二殿下,你也来画舫玩啊?”

“是啊。”他居高临下地冷笑,“玩了一天一夜没回宫,薛神医也是?”

我心头咯噔一下,心知我得罪他了。他只有在最生气的时候才这么喊我,普通生气时喊夜明珠……别的时候嘛,就是小奸妃了,羞。

初春的月光照耀着我俩,我讨好地举起包袱给他看:“我……我回家给你拿酒去了,我家里种了满院子梨花……”

他一步步下楼:“烽火连三月,时间顶万金,你懂?路大将军的时间就更值钱了,你懂?”

“所以要分秒必争地泡在温柔乡?”他肯和我说话就好办多了,我暗中松口气。

他走近了,前倾着身子端详我的脸,凝神瞧了一刻,神情颇为古怪,又伸出数指抚了抚我的眉毛,如有所思地自语:“怎么会是你?”

他还在留恋佳人暖香吧?竟分不出幻境和现实,都认错两次了,真伤我自尊咧。我要真长得像绿袖就别无所求了:“在下的容貌让殿下受惊了,抱歉。”

他似大梦初醒,回过神来:“昨天怎么没淹死你?你嘴真毒。”

“承让承让。”我抱出小酒坛,“你会美人,我当以醇酒助兴,一急就忘了同你打招呼……路大将军,你原谅我吧……”

我的谄媚功底深刻地折服了他,他大人大量,不和我计较了,接过酒坛闻了闻:“你回家拿的?”

“差点被淹死了呢,我哪儿知道谁偷偷地把船划开了。”回想起我昨日的轻功,顿生豪情,“我功夫不错吧?”

他的双眸在暗影里依然明亮,笑得很轻松:“堪比落水狗,堪比烫了手。”

这人锦衣上酒香扑鼻,桃花眼滋滋放着电,果真一宵风流了吧?我没好气地走在前,他却是兴致爆好,“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走,回宫去。”

我就等他这话了,听到钱更是眼睛都绿了:“十万贯?这么多?你好有本事!”

这记马屁拍得正点,他也不避忌,直言无讳。当然,之前被他普及了一通军事知识,我以为打仗最重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他告诉我是银子,没钱怎么打仗啊,战马,粮草,军饷,全都要用到钱,我再懒也明白,这是为数不多的值得提前谋划的事。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国家能风调雨顺,百年太平,这几年来他便防患未然,满天下网罗能人,个个身负绝学,天马行空地分头捞钱。绿袖则是这个搞钱军团的四号种子,她色艺双绝不说,在搞钱领域,是响当当的骨干。

绿袖职业特性使然,三教九流都能结识,藏匿身份和打探消息都是绝佳条件,因此还兼任云天山庄的情报处处长。云天也没闲着,成天去结交有钱人,盐商巨贾,地产大鳄之类的,人家见他是皇子,变着法结交,金银珠宝少不了,他就行个方便,互通有无。

总之,他得到了钱,对方得到了政策便利。商人的生意做得越开,皇子的好处就越多,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些钱他全攒着,替他爹保江山,而今用上了派场,他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正需要一对崇敬的耳朵,我便恰到好处地扮演了听众的角色。

听起来,本朝皇子的创业之路堪称千古绝唱嘛。我大惑不解:“你确定没将自己美化之,拔高之?”

他瞪我,把胸脯拍得山响:“国库空虚,都拿去赈灾了,哪有余钱?偏偏这节骨眼上辽人又来捣乱,户部刘老头子愁得想告老还乡,去找我爹哭,我爹病歪歪地说,我还没死呢,你咋能先快活上了?不行不行,生命不息,革命不止,边关几十万人命,你掂量掂量吧!我当时忍得满头汗,真想跟刘老头说,我拉你一把好了,拜托你以后少贪两个行不行?”

销金窟也是搞钱行家,但银子们的用途我不清楚,云天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刚认识时,我对他挺警惕和提防,熟了后,竟发现他金子般的外表下,还有颗火热的心,真让我有点小欣赏。

“将来打赢了仗啊,这军功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他志得意满,“静想阁里的宝物们都被我拿去兑现了,其中就有陈思明送给你的那副棋。”

我们快步向宫里走去,我蓦地想起蚱蜢说过,在禁宫要夹着尾巴做人,知道得越多,越死得快。这话像箴言,我打了个冷颤:“你发家致富偷着乐就行了,这般隐秘为何说给我听?”

他替我扛着包袱,猝不及防地侧过脸,在我面上亲了亲,旋放开,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阔步赶着路:“已经是我的人了,还这么见外?再说了,宫掖秘辛你可没少知道,那可全是我家里的破事。”说着说着他嬉笑起来,“你是在撇清呢,还是在为我着想?”

我虽没他口才好,但偶有小急智,顶他:“等你当了皇帝,天下都是你的子民,你也事无巨细张榜昭告天下?”

他捏捏我的脸:“知道我为何喜欢你吗?你就这点可爱,蠢头蠢脑的,我喜欢。”

这可不算在夸我,我最恨人说我蠢了,气得口不择言:“我蠢?我连天字号大牢都逃出来了,那是多高的智慧才办得到啊!”

呃,单凭监狱奇人的武功就够了……

“越狱?”他转头,面上一沉,“去年秋天那个犯人是你?”

我知名度这么高?唉,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我怎可忘了,大牢也是他家开的!我浑身直如坠冰窖,使劲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他停下了,从上往下地打量着我,不住地摇头叹息。

我的血都凉了,就冲老七描述的几十个高手在看着我,怕我逃跑了,我也明白自己是朝廷要犯。云天的目光真叫我心惊肉跳,他不会想和我玩官兵抓匪徒吧?

莫非……还要累老七和大师兄再去劫狱?云天不会直接把我送去砍头吧?劫法场的难度更大了,太危险了,我得通知家里人别冒险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

我警觉地观察着他,急思对策,而他的脸越凑越近了,我被吓懵了,不及多想,跳脚就跑——

我有轻功啊!我有大师兄的剑啊!我会空花翻啊!我有优势的!

但再多优势也比不上他的手快,他捞住我,扯到他眼皮下,声音轻柔得很蛊惑:“你怕了?想逃?唉,你对我太没信心了,就冲咱们的交情,我也没那么绝情吧?”

被他吓傻了,半天缓不过来,我咆哮:“那你左看右看,还咋着舌做什么?”

他忍笑忍得快抽筋了:“通缉令上的人半分不像你,衙门里的师爷画功太差了,也能混到饭吃?我看还不如介绍槟榔去。”随手拧拧我的脸,“你这张大众脸救了你一命。”

我气结:“大众脸?算命的说我是贵人之相,将来要母仪天下,就昨天说的,不信我带你去问!就在临海轩门口!”

他视若未见,施施然地走着:“哦?你这么蠢的人也配做女一号?也只有我肯要吧。不过,就冲你的经历来看,你真是鄙国的传奇人物,跟我还算珠联璧合。”

我有我的大师兄,谁想跟你联合了?我腹诽道。又想,就冲他随便安排人当官的权力,我也不可老戗他。当皇后是无稽之谈,但能提携娘家人确是我的心愿,若能把老七塞到哪个县里当个官,乖乖,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比他浴血奋战来得简便多了。

想到这儿,我冲财神爷丢了个倾慕的眼色,装作不在意地问:“槟榔是那个说话慢得让人跳脚的小厮?你给他当个小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吧……”

“小厮?哦,你以为他是给绿袖端茶倒水的小角色?”他自顾自地走,“他啊,是搞钱军团的六号人物,但从小在番邦长大,故官话讲得不佳。”

我来了精神,两眼放光:“他在哪儿发财?”

“他是顾恺之的后人,家中藏有大师的作品无数,豪客们会慕名买走一两幅顾恺之真迹。他自己呢画技也不俗,人像、佛像和山水俱佳,价格也不低,在有钱人中供不应求。而小门小户的,就求几幅他的徒儿们画作了,挂一挂也挺雅趣。”

这真是技术活,学不来,凭这个手艺,哪用得着当个小师爷。我泄气了:“真人不露相,你的搞钱军团不可小觑。”

他倒不自谦:“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鬼鬼地笑着,“蟹有蟹道,虾有虾道,将来你成气候了,我就将你招安了。”

谁稀罕被你收编啊?我生是销金窟的人,死是销金窟的鬼。

云天那张脸比令牌什么的管用多了,他只晃了晃,守卫就下楼开了城门。我是他的座下红人嘛,负着剑也能进去。

却不是回东宫的路,我问:“去哪?”

“找我哥叙叙旧拉拉家常,我明日申时就出征了。”

大皇子云杉的住处清幽雅洁,老远就闻到了梅香,云天冲坐在庭院一角的人笑容可掬:“哥,我来向你辞行……”

云杉穿的是一件重黑披风,华贵温雅,就那么坐着,已如美玉莹光。早春时节的夜风凉,他将披风紧了紧,温然笑道:“薛医师也来了。”

仗着跟我熟,云天损我不遗余力:“咳,你叫她医师真抬举她了!就叫她夜明珠吧,傻不溜丢的,圆乎乎。”

两大美人交相辉映,我心情大好,不跟他一般见识。宫中时常有人闲话,议起云杉如何风仪醉人,此际月光的清辉下,佳人更见风致清标,我咦了一声:“你今日没穿白衣。”

云杉不由得嘴角向上弯了弯,转向云天:“你这位小兄弟真有意思。”

已有伶俐的小厮给我们搬来了椅子,我在云天身侧坐下,他往椅背一靠,慢悠悠道:“经年白衣?哪有那么做作?”又来捏我的脸,我今天都已被他捏得麻木了,“白衣服洗起来麻烦,费水,费人力,我们现在穷,钱要省着用。”

云杉坐直了身子,俊秀面孔上现出笑容:“二弟昨天差人回宫报信,我便去找了户部刘文磊和兵部翟明杰,他们已交待下去了,我派了专人盯着此事。还有,今日早朝上,群臣推举户部赵亮为此次征辽粮草转运使。”

“赵亮……靠得住么?我不大熟。”

“赵亮是四叔的人,二弟大可放心。”云杉沉吟道,“若不是二弟早有准备,平辽就更艰苦了。粮草已从江北、皖南征调到了一部分,其余的还在想办法……今冬年景不好,旱灾继之雪灾,各地冬麦荒了很多,连富庶的江南遇上这数年未遇的天灾,也应对得捉襟见肘,户部说,遍地饿殍,凄苦惨痛。下午我替父皇拟了旨,给江南所有百姓减赋三成。”

云天静了下来,目光凝定,像落在极远的山脉上。我自幼混迹市井,对闲书野史还略知一二,政事却全然不懂,他们说得我直打呵欠,只觉沉重,想到从家中带了一坛梨花白,赶紧向云杉献宝:“殿下你喝酒吗?我亲手酿的。”

云天垮下嘴角,连声反对:“你亲手酿的?喝它的话,太考验胆量了。再说我哥在用药,御医嘱托不得饮酒。”

我怒了,瞪他:“连我大师兄都说好喝!你对我的医术有意见我没意见,你对我的梨花白有偏见,我很有意见!”话一出口我就颓了,我真是个痴情女子啊,一生统共只会几桩事,却无一不是为了讨好大师兄。

“被你绕晕了。”云天打发小厮去拿杯子,虽是对我冷嘲热讽,仍倒了一大杯,自语道,“我喝喝看。”

半天不吱声。

我巴巴地望着他:“怎么,二殿下有异议?”

他牵牵嘴角:“不敢。但……真是你酿的吗?”

云杉拿过杯子,给自己斟满,见他容色苍白,我有些担心:“殿下既在用药,还是……”

他淡笑如月华澄澈,对我温柔说道:“我病了二十一年,不也好好地和你说着话?死没那么简单。我馋酒,老忍不住,前次梅花宴,还喝了半盏呢。”

我揉揉眉心,天底下的美人儿若都像他这般温存多好啊,云天不行,他有张坏嘴巴,可恼。正想着呢,他就凑上来,笑着说:“人无完人,我就是没我哥体贴。”

“这酒叫梨花白?”云杉轻抿一口,微叹。

“好不好喝?要夸我啊!”

斯文人出口不俗:“醇香悠长,清润绵软,可惜海棠刚走,她应当也是爱喝的。云天,你这位小兄弟,非常有趣。”

我笑了。云天瞅我,不笑时眼中也犹带三分笑意:“我一口气喝光,用实际行动给了你答案,你却不满意么?”

大战一触即发,临行临别,我们在月光下喝酒。云杉喝的酒是小厮刚拿去烫过的,他笑:“偏是离别时,喝梨花酿的酒。”

“殿下,离别也有好的。离战乱,迎太平,离小人,亲君子,何乐不为?”

话音刚落,云天和云杉同时望向我。难不成这句话很惊艳很上品?可薛十九的人生从来都是在做减法呀,她懒,怕吃苦,不乐意将所有东西全都扛在肩上叮叮当当地向前跑。她头脑简单,只晓得将事物分成好的和不好的,想带上路的,是好的那些,这之外的,一律不要。

呃,像监狱那种极端环境就另谈了,脏馒头也得吃,保住了命才有下文可言嘛。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则弃之,要讲究,不要将就——矫情兮兮吧?

我也是挨过饿挨过打的,哪是海棠公主般的金枝玉叶?但有幸遇见了师父师娘,被养得娇惯,被善待,这是上苍对我的恩赐。老七也是孤儿,常跟我说,别人对咱们不好,是他们的本分,对咱们好,是咱们的福分,做人要懂得惜福,怀有感恩之心。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的话很多,将往事娓娓道来。我从被收养说起,四岁练功,十四岁执行任务时失手,被关进大狱,幸而逃脱,被皇后设计安插到云天的东宫……

云天喝着酒,眼睛出奇清亮凝静,一手轻抚我的手臂,笑叹:“夜明珠,碰上我也是你的福分吧?”

我将手臂移开,笑:“对,草民修了五百年。”

诉说时,我就感到云杉在看着我,此时微侧过头望向他,他的目光仍停在我脸上。我被他看得有丝心悸,兴许是面色发白,他的眼瞳比常人要深黑些,加上喝了酒,更加水汪汪,看的时候心里跳,忘了我是谁。他美,性子又好,若再像云天似的,乐于放电,我可招架不住,那岂不是对不住大师兄?

可……道别的灯火中,那一吻代表了什么呢?我心慌意乱,又想喝酒了,再一看,云天已连杯子都弃了,直接对着坛口畅饮,还不满足,嘟囔道:“配上客云来的八珍鸭下酒就美了。”

正说中了我的心声:“你也爱吃啊?”我想起越狱当天,在客云来吃得满嘴流油的情景。

“嘿嘿,这就是我会放过你的原因。看你吃得开心,就饶了你,同是天涯好吃人,何必一通乱为难,我是很通情达理的。”

“我以为你是怜香惜玉。”我袖子一甩,和他抢酒。

云天摆出友邦惊诧的嘴脸:“你比我好看?哈哈。”

小厮上前奉给云杉一盏草药,他接过,一饮而尽,似习以为常。我看得双眼一涩,他转而向云天,眉间有忧色:“近段我和郑伯翰清查盐道,收获不小。单是顾清宁,克扣三江四水的盐道税收就数目惊人。”

云天嘲讽道:“盐道令可是个大肥职。”他将酒杯重重一顿,透出少见的冷酷,“还涉及到边塞军需补给了吧?我真想把秦之川那封奏疏摔到顾清宁脸上去!”

云杉不语,似倦极地笑了笑,云天已朗朗地背道:“贼兵日众,孤城危急,臣不胜惶恐,唯集结众兵,予以抵抗。又因户部困难,顾募之兵无所仰给,若拖延日久,不免有兵痞闹事,不即为控制,必将危在旦夕。臣日望援兵飞至,因难兴邦……这奏疏字字泣血,可当日朝堂上,顾某人镇定自若!哥,朝中硕鼠横行,该推行新法了!父皇病着,力不从心,我要去打仗,你……”

云杉的忧戚更重了:“朝中老臣根基深,我会一一肃查。”

“首当其冲就查顾清宁,皇后家出了蛀虫就不管了?”云天声线一冷,低眉嫌恶道,“我可从来没喊过他舅舅,你只管查。”

我一惊:“连你舅舅都不放过?”

他咧出一口森森狼意的白牙:“一直都是阎王,从来不当菩萨。我是喜好卖弄权势,但还不至于为非作歹,他无罪我又何必治他?”

沉疴在身的皇子和嬉皮笑脸的另一位,处理政事却同等强势凌厉。在推杯换盏间商量了治国方针。我脑门直冒汗,这皇宫水深,不是我能领会的,寥寥几句就可判决一个人的命运,我一介平民,只管插科打诨吧,安全些。

“殿下,我还有烟花,放给你看好吗?”我很喜欢这样物事,十二岁生日那天,大师兄从西北归家,给我带了一大捧,我们把小桌子搬到庭院里,席地而坐,饮酒,看烟花。

当天也下了雪,白的雪,金色的烟花,以及灯火中大师兄的脸,留在我记忆深处,无法泯灭。我在雪地里跳着笑着,他却极静默,当烟花燃尽,他把手搭在我的头发上,慢慢地说:“花市灯如昼。”

我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他眼中有一瞬的苍茫:“我曾经在一户深宅大院里,看过烟花。那天是元宵节,落了雪,天空是铁灰色的。”

我听不懂,但察言观色,也知晓他在难过,就不问了。许久后的一年元宵节,销金窟张灯结彩,我给他盛了一碗元宵,他在练剑,捧着它暖手,笑笑:“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我歪着头想心事,小厮已将烟花燃亮了,云杉起身,缓步走到庭中央,如漫步在花月春风中。烟花绚丽,他站在那里,面容被映照得剔透,让人想起琼楼玉宇。

云天兴奋了,跳到台阶上:“夜明珠,你的花样真多!我回宫那天也看过烟花,我还问我哥,这么美的东西,怎么一会儿就没了呢?”

“我也问过我也问过!”我去握云天的手。我是问过大师兄的,他但笑不语。

披重黑披风的云杉立在璀璨亮光中,恬静地笑:“彩云易散琉璃脆,至美且长久,岂非在强求?”

离人心中意,告与春夜知。我和云天子时才回东宫,梨花白还剩一浅底儿,我殷勤相劝:“来?”

他朗笑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仰脖饮尽,将酒坛掷向清冷的地面,“哥,小时候我们一起读兵书,我偷懒不好好学,还找借口,说学了屠龙之术,龙安在?如今龙来了!”

云杉走过来,伸出拳头,和云天的碰了碰:“兄弟既不阋于墙,又能外御其侮,我很知足。云天,我很想跟你共战沙场,奈何……”

“你要处理的事可比我的头疼,我该走啦。”云天拎过我空了的包袱,诡笑着一回头,表情沉痛,“哥,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

有双龙夺嫡轼君杀亲的故事可听吗?我竖起耳朵。

云天眼神对着他哥,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我的后衣领:“哥,我犹豫了好多年,从不敢开口,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

是更火爆的皇室秘史兄弟痴缠爱恨情深吗?哇啦啦。

云天语气哀伤,黯然得天地为之变色:“哥……”

诶?

“哥,你十岁生日那次,没能吃上的水蜜桃不是阿花叼走的,是被我偷吃了……”

云杉啼笑皆非。

云天大笑着拉着我向东宫跑去,我被他拽得好痛,吱吱哇哇地问:“阿花是谁?”

“我养的狗……”

“它人呢?”我意识到说错了,“它狗呢?”

呸,还是不对!

“它呢?狗呢?”

“它死于我九岁那年……”他牵着我的手,在月亮底下跑,“小奸妃,你越来越爱和我拌嘴,越来越八卦,越来越话多,越来越像我老婆……”

欢乐祥和总太短暂,回到东宫,我就和云天吵了一架。我提出要随他去西北,他不同意:“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掳了个小男孩,你就自不量力想救人,还偷袭我……别瞪我,我不该说你自不量力吗?我手下那几个人,虽是莽夫,不大通礼数,功夫却都是好的,你哪有胜算?跑都跑不掉。”

我说过,跟平素的他打嘴仗还行,他一严肃我就傻了。我接不上话,怔了片刻:“不,不是,我就是看不过眼。我只晓得,除暴安良,侠士所为。”

他略一点头:“哦,我就是那个‘暴’。”挑高了那双挺秀得像利箭的眉,笑,“眼下又闹着要上前线,就因你认定了已是我的人了?你们江湖人都是这么领会‘义气’和‘贞烈’的?以夫为纲就大可不必了。我不需要你为我丢了命。”

“我想去边关并非是夫唱妇随,你会错意了。”叫我怎么好开口?这皇宫,我监视着他,却又依仗着他,他不在,我就会慌。这多像皇后与他的关系,也多像君和臣的关系。

“你不忍好人受伤害,但你认为你能保护他们?”他平缓了语调,跟我师父劝我时有得一拼,“我若是你,宁可呆在宫里抠脚板玩。”

我莫名其妙:“抠脚板?那有什么好玩的?”

他眼底流动着一点灿亮的、仿佛是在笑的光芒:“战场让你哭,但抠脚板只会让你笑。”

我呼地喝道:“我有武功!我能保护你!”

他大笑:“你有武功?本王倒认为,一无所用的人更要惜命如金。”

我怒了:“我留在宫中才会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