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脚底的花
星魂跟着守卫前行,见不是回十号楼的路,心下了然是去李言年口中的上院。他遗憾地想,可惜不能再见到可爱的九九了。
谷里的人行事果断狠辣,不会给他们之间这个机会。将来他们会互不相识,各自执行各自的任务,没准儿还会相互残杀。有了感情就不叫刺客了。
一身贵气的李言年原来只是个执事,这谷中主事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星魂默默地分析着,他现在一点也不想逃,不想做杀手与学一身本事是两回事。现在拼的是武力,他没那么傻去找个山旮旯种地当农民。而且他相信,在这样的时代,永远不要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至少努力一下,让这一生过得精彩一点。
他嘴一弯笑了笑,大不了就是个死字。人都怕死,可既然不知道死后会是什么情景,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星魂抬起头,夕阳已至,山谷明朗美丽,血腥和罪恶被白雪与阳光埋进了土里。他悠然地想,李言年圈养了这么多孩子,能不露丝毫痕迹必有图谋。
顺着山道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山顶。四周苍木森森,放眼望去,对面一座山峰在云遮雾绕中隐隐显现。山风吹过,衣袂翻飞。星魂抬头看了看天,碧空如洗。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山崖对面一定是度假山庄。
“小爷,小的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守卫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星魂瞧了瞧深不见底的峡谷,再看了看横在山崖之间的两根铁链,点了点头:“多谢守卫大叔,以后有机会一定请你喝酒。”
“不敢!小爷多保重!”守卫不敢多说,对星魂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李言年说,出得楼的人,都是爷了。守卫再凶,也是伺候这批杀手种子的奴才。这地方待遇还算不错。
星魂左右看了看,又观察了一下铁链,突然放声大喊:“有没有人啊!没人小爷就走啦!”
没有动静,星魂冷笑地看了看铁链,他就不信这么高这么险的地方,会让一个不会轻功的六岁孩子自己过去。
崖下吹来的冷风阴飕飕的,夕阳残照,山顶悄然无声,唯有山风吹过时,树叶一阵哗哗作响,说不出的寂静祥和。他站立的这会儿,太阳已滚落了山顶。星魂瞧着铁链出神,冒险踩铁链过去,哪怕是个考验,他也不想去冒险。现在不是他想不想学功夫的事,是谷里的人主动请他学,他着什么急。
风吹得他脸上生痛,太阳下山后气温骤然下降。他转身离开悬崖,顺着来时的山道疾步下山。他估计走下山天就黑了,得趁着这时进到楼里歇着,不然他会被冻死。
其实星魂心里极希望那个神秘的影子再次出现,虽然他装傻没搭理过他,影子兄多少带给他一点安全感,让他知道有人一直陪伴着他。
一路无惊无险地回到山谷。周围一片寂静,一个守卫都瞧不见,九九他们也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
星魂在十号楼旁停了停,看了眼,不想再走进这个充满血腥的地方。他叹了口气,径直走向李言年的小楼。
这回没有李二掀帘子,他不请自入。
桌子上还摆放着酒菜,橘子皮依然散发着香气。火盆的温暖融化了衣服上的冰碴子,星魂有点得意自己的判断。来回走了两个时辰又累又饿,他抖了抖衣服,哈着手走到桌边,旁若无人地大吃。
“吃饱了?”
阴恻恻的声音飘浮在空气中,星魂吓得筷子一抖,回过身看到一个青衣人。他有点恼火地想,是鬼也没这般吓人法,便试探着问道:“你……是谁?”
“你的师父。”
星魂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师父?李执事说要送我去上院。”
“我是上院之人,来接你。玉牌给我。”
星魂摸出那块玉牌送过去,灿烂一笑:“师父,我叫星魂!”
青衣人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动静,静静地望着他。
星魂只好下了桌走到青衣面前,突然跳起来抱住了他:“走吧,师父。”
青衣人顺手接住他,愣了愣,没再说话,抱着星魂往外走。
搂着青衣人再上山的感觉无比美好,平稳快捷舒服不费力。依旧是上山那条路,只是还没等到他感受高空踩钢索的刺激,青衣人就抱着他走进了树林。
“不是要踩着铁链过去吗?”
“除非你想死。你过得去吗?”
一个动作定生死,看来先前李言年不会杀自己的判断有误。星魂被惊出一身冷汗,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看轻这里任何一个人,出了楼也不见得就万事大吉。他充分表现得像个好奇宝宝:“若是踩着那链子过去了呢?”
“再踩着铁链回来。”
“那边什么都没有?”星魂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玩人的把戏。
青衣人拍开机关走进一道地道:“什么都没有。有……你也瞧不见。”
他牵着星魂的手在地道中缓步行走:“我擅长轻功暗器,以后你就跟着我学这两样。”
“我想学别的呢?”星魂好奇。
“那要看你三年后的造化了。”
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师父,星魂翻了翻白眼,用心记着路。他正高兴自己的眼力还是很好时,青衣人已牵着他转进一个石室。星魂一下傻眼了,扔开青衣人的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不敢相信这就到了路的尽头:“就这里?待三年?”
石室里只点了一盏灯,大而空旷。
“这灯只会点三天,以后只要你进来练功都不会有灯了。”青衣人说完坐在一个蒲团上。
三天?星魂再次哀叹。也就是说他要花三天时间熟悉这间石室,然后就开始进来当瞎子了。
他有点理解星魂这个名字了,意思是在黑夜中出现的鬼影子。
三年就三年,他不想做杀手,更不想做一只只能躲在黑暗中的老鼠。既来之则安之,他身后不是还有个影子兄吗?
“撒尿拉屎的地方呢?”
“那边有个耳室。”
这样的格局他只花了十分钟就走完了。星魂不动了,坐在青衣人身边找青衣人说故事:“师父,就咱俩了,说会儿话吧。”
“你不会也捉些麻雀让我练轻功吧?”星魂满脑子奇思妙想。
“明天你就知道了,今晚你可以睡。”
星魂觉得青衣人的话大有玄机,突然汗毛直立,不会明天起连觉也不能睡了吧?他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晚安师父,小徒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星魂摸了摸脚,睡不着了。
那里有他的秘密,无意中发现的秘密。
他实在佩服做记号的人,在他脚心印了朵花,血红色的小花。这让他又想起了传说中的彼岸花,花开一千年,叶生一千年。而他的脚心的“花”是记号,却更像胎记。
这暗记又是什么意思呢?星魂很好奇自己原本的身份。
想想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星魂叹了口气,瞬间就长大是不可能的,可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孩子总是最会骗人的。比如他清醒后装了近一年的傻子,也无人觉察。他想起了那个送他进谷的影子,把他扔在一群孩子中间就离开了,却时不时在他耳边唠叨。
影子兄为什么要把一个傻子弄进山谷?可山谷中的人容忍一个白痴待了八九个月的时间才做出送牡丹院的决定才更让人觉得奇怪呢。
这地下的坟,影子兄进得来吗?会被精通轻功暗器的青衣师父发现吗?星魂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也许不会像他想的那么无趣。
等到油灯灭了,星魂就成了瞎子。
他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终于可以舒服地睡一觉了。
这一年在谷中他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对身份的好奇和影子的提醒都不容他放松自己的警觉。
青衣师父已经离开了石室,似乎有意让星魂自己适应这种黑暗与孤寂。
人在黑暗中恐惧感会比平时放大无数倍。在看不见的时候抵抗力会大大削弱。就像恐怖电影,惊悚情节在大白天太阳底下发生总觉得无趣。
无边的黑暗给人无形的压力。也许青衣师父培养弟子的方法和他的长相一样诡异。星魂有点同情他,青衣师父的皮肤让他第一次对冷血僵尸有了直观感受。
这对孩子来说,太残忍了,除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