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筒骨里的爱(2 / 2)

如果爱 秋玲 1099 字 2020-08-12

听着这些卖肉的街坊边笑边打趣,爸爸不急也不恼,就问骨头多少钱?那时的偏远小镇,只听说买肉的,没听说买骨的,在他们眼里,买骨头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这些街坊们虽然嘴上取笑着,心里却对父母肃然起敬。那年月,在农村深受重男轻女封建思想的影响,冷不丁地冒出一户将姑娘儿子都视为心头肉的人家,在小镇上的确刮起了一阵不小的旋风。

“筒骨五毛钱一个,其他就送给你吧!”就这样,爸爸第一次去买筒骨,得到“刀子嘴,豆腐心”的街坊的眷顾,买了大半篮骨头,就花了几块钱。

从那以后,每逢街天,一到下午四五点钟,估摸着快散街了,无论爸爸在忙着什么,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背上竹篮,佝偻着背,颤巍巍地往菜市场方向走去,每次出门都能背回来半篮子骨头。现在爸爸还常开玩笑说:“要是那时的筒骨也像现在那么贵,我怎么买得起给你吃啊。”

每次,爸爸把骨头买回来,从来不隔夜,一回到家,就把骨头清洗干净,生上火,支上高压锅开始熬。十多分钟后,高压锅的气压阀开始跳起了炫丽的舞蹈,不时“吱吱吱”的边旋转边放屁式的把一股股热气揉捏成粗细均匀的线条,强有力的向四周喷射开来。骨头的香气随着气压阀的跳动,弥漫在楼板都没装的空旷的房屋里。连瓦片的缝隙间都透着一股股肉的香气。

气压阀跳动约莫二十分钟,爸爸开始用小火,用一根筷子挑起秤砣式的气压阀,一股热气先是“叽——”的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像小孩放的冲天炮,惊叫着冲天而起。慢慢地,这惊叫声减弱了,像动力不足的汽车,渐渐绵软下来,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气流在“吱吱吱”的有气无力地叫着。一阵微风轻轻而过,气体逃也似的见也不见了。这时,爸爸把高压锅从风炉上抬下来,轻轻转动锅盖,只听见一声粗重的“叽——”,那热气像密实的雾气,立刻将爸爸包围起来,眼睛都不敢睁。趁锅内的热气没跑完,爸爸拿起醋瓶子,往锅里滴了几滴,然后迅速盖上锅盖,将没跑的热气关在了高压锅里,生怕把锅里的钙拿走了似的。

筒骨汤里加醋,可以加快钙质的释放,汤质更鲜美,营养更丰富。无论再忙,爸爸都要亲自熬汤。每次,骨头汤一出锅,爸爸总要打上一碗,让我先喝。慢慢地,喝得多了,我开始腻了,不是嫌油多,就是嫌盐多。为了让我喝下更多的骨头汤,让延长的新骨健康的生长,爸爸总是变着法地让我喝骨头汤。爸爸说:“骨油骨油,骨之精髓。”太油的骨头汤我喝不下了,爸爸就先把骨头熬透了,将汤冷却下来,刮去上面厚厚的一层骨油,炼香了给我炒菜吃。

刮过骨油的汤,清爽而不油腻,连喝几顿,也喝不下去了。爸爸又开始给我换口味,在骨头汤里加些小菜,或是放些木瓜,或是放些花生,或是放些黑豆,在他的心里,只要对补钙有益,他就变着法地给我做。

那时,家里经济拮据,爸爸每天早出晚归,既要为下次手术筹钱,还要为全家人的生计奔波,家里每月吃不上一顿肉。为了给我补钙,手头再紧,父母也没紧了买筒骨的钱。刚开始熬筒骨汤时,家里人谁也不会动一口汤,啃一个骨头。在我的执意坚持下,我喝汤,骨头大家一起啃。那年月,家里经常连油都吃不上,全家人就着熬出的筒骨汤和骨油,熬过了长长的一段艰难而痛苦的岁月。

每当回忆起那段日子,心中五味杂陈,那熬得哪是骨头汤,分明熬得是全家人的爱。那一匙匙骨头汤,浸润着父母对子女深深的爱,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可他们却把爱全藏在那一个个新鲜的筒骨里。

2014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