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微加幸福(1 / 2)

每一天我和我的影子散步,

在朋友面前坚持不哭

曾经他们和我一样相信幸福

一次的痛哭换一次领悟,我就能走出

怎么在爱里微加幸福,少一点自由就变负

太多了,你说我的关心是一种束缚

怎么在爱里微加幸福,

再多的微笑也比不上一滴眼泪的苦

无心犯的错误

——郁可唯·《微加幸福》

他们在大连又逗留了两天,游玩过人民广场、老虎滩公园,走过阳光普照下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谁都没有再提那晚的争吵,只是他和她都不约而同地变得沉默起来。

四月中旬的中午,明媚的阳光里是春日的暖意。

出了机场,外头的空气很清新,路边的香樟树一年四季都从不落叶,嫩黄色的新叶几簇几簇地冒在枝头,郁郁葱葱。

几乎是同时,她和他都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目光温和而专注,仿佛在他而言,机场外面这么大、这么多人,他却只看得见她。又仿佛,这是他最后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他的眼睛很亮,璀璨如夜空里最夺目的那颗星辰——盛极的光芒,燃尽便再无。

而她的心,狠狠地下坠。

她明明已经走得很慢了,明明已经很用心地想让时间过得久一些,但令她无比害怕的这一刻,终究还是到了。

他开口,表情未变,语气淡淡的:“liv,我就不送你了。”

她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那双映出自己倒影的亮瞳。乌黑圆亮的眸子里好像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却又无法开口。

静默了很久,她终于放弃,缓缓地点头,轻轻说:“好。”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太过缱绻,甚至还带着一丝的绝望,几乎要让他卸甲投降——但最终,他只是伸手轻揉她的发顶,唇角斜勾,露出一抹同从前一样温暖宠溺的笑意和她相视。

他微垂眼睑,卷翘的睫毛那样清晰,说:“谁都不要回头,我们就这样再见吧!”

重新抬头时,他的桃花眼再不复从前故意的神彩流转。

他继续说:“你的背影我已经看过太多太多次,但现在,我不想对你最后的记忆还是你的背影。”

他的笑容温暖如昔,却再不能让她感到安心——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她,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她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跟他走、就是跟着他哪怕走到乱了天荒灭了心慌——却无法启齿。

在发生了这么些事情之后,她根本无颜开口,只能默默地点头,然而心里却仿佛被利刀剜了一大块,鲜血淋淋中痛得她的泪就快要忍不住决堤了。

可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当着他的面哭,所以,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看到她点头,他捧住她的脸,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萦绕她的鼻尖。

那是他的味道,他的气息,让她几乎忘记了如何动弹。他的脸清晰放大在她眼前,未待反应唇上已是柔软微凉的触碰。

这样轻如薄翼的一个吻,让她想起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也是这般的蜻蜓点水,只是此刻却沉重得叫她无以承受。心里堵得太厉害,窒息到她几乎顺不住呼吸。

最后一次替她理了理大衣的领子,他淡淡地笑着说:“数到三,我们一起转过身,之后谁都不许回头看。”

她几乎是贪婪地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凝视他、去将他深深地刻画在心底。心里的鼓点“怦怦怦”地密集而惊悸,她屏息等待,等待那三个此刻恨不得捂起耳朵就无法听到的数字。

可她无从逃避。

就像十二点一过灰姑娘的魔法就结束一样,她听他说完“一、二、三”这三个数字,再不情愿,也只能和他一起缓缓地相对背过身去。

她死死地攥住行李箱的拉杆,骨节泛白,用了好大的劲才拖动起了行李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低着头,紧咬下唇,她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再没有人,会用那样亲昵的语气唤她的英文名昵称“liv”;再没有人,会送她九十九朵香水百合只因他们初遇的那家咖啡屋名叫“久久百合”;再没有人,会在她走不动路的时候蹲下身来背她;再没有人,会费尽心思地给她最大的温暖和关心,给她毫无保留的爱……

脸上的泪风干后又冰又痛,但从她转身的那一刻起,心里喘不过气的钝痛,已经盖过了其他所有的痛。

起初她走得极慢,一步一步,似乎走在锋刃上一般。忽而却又急急地往前走,走出了很远很远才踉踉跄跄地回过神来。行李箱的拉杆一松,她就那样在马路边蹲下来,抱着双臂号啕大哭。哭了多久她也不晓得,直到慢慢感觉过来过往的车辆灯柱明亮得像是无数双正盯着她的亮晶晶眼睛,才一阵阵发晕地缓缓站起来,指甲用力抠住道旁的砖沿,继续往前走。一路走,眼泪一路不停地往下掉。

路边的音像店正在播放萧亚轩的一首老歌,音量大得震耳欲聋:“眼睁睁看你走开就是不让泪掉下来连自己都感意外……idon’twannaloseyounowidon’twannaloseyounow心在狂叫一点讯号都没有说出让你知道idon’twannaloseyounow……”

灰色的云飘过来,遮住了当空的太阳,阳光睡去不再醒来。今年的四月比往年都要冷,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困在了四月的寒风里。

只知道,从今往后,呼吸的每一方空气、路过的每一个角落、努力的每一个终点,都不再有他。

没有了程家言,地球照样转,日子也照样过。

毕业之后,盛年几乎是披荆斩棘地进了《投资者》杂志社,每天面对的都是财经金融报道和投资分析的文章。

曾经的盛年,是那样的头痛所有跟财经有关的文字。而现在的她,却无比的投入进自己的工作中,仿佛,这样会有一丝丝的拉近她和程家言遥远的距离。

到底,他还是给她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她甚至搬进了他曾经租住过的那间屋子里,任由单珊怎么苦口婆心都只是笑笑而已。卧室里头曾经窝在床头的那对情侣抱枕早已不知踪迹,盛年不晓得程家言究竟是带走了它们,还是抛弃了它们——就如同,他抛弃了她。

周末的时候,盛年会回f大走走,那几条曾经肩并肩的小巷,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去博物院,时不时会有一些特殊的展览活动。只是,再没有人等在大门口递给她一瓶冰红茶,也再没有人会在笑容倒映玻璃橱窗的时候说,以后举办一场只为她一人的钢琴演奏会。

但盛年已经渐渐地学会了微笑着回忆这一切。

至少,那些回忆,大多都是极好的。

“小年,准备一下和alice一起进室。”助理吩咐完之后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开。

盛年闻言迅速地将记录本放进包里,作为还未转正的实习生,她现在跟着前辈alice后面做一些采访和文章整理。

然而在推开室大门的那一瞬间,盛年震惊得简直忘记了呼吸——

里头背对着她而坐的那个人,深栗色短发,穿着一身铁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黑色皮鞋锃亮。

可是,仅仅这样一个背影她却刹那差点热泪盈眶。

分明就是程家言。

“小年?”见盛年呆站在门口半天都没有动静,alice忍不住轻声提醒道。盛年这才反应过来,小声道了句“对不起”后赶忙碎步入内。

背对而坐的男子也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卷翘的睫毛在阳光的侧映下投射出弧形的倒影。他的眼睛微微笑着,好看得像极盛绽的桃花。

薄唇张开,他伸手和alice相握:“你好,我是程家言。”

alice早已鲜少的笑得合不拢嘴,故作矜持地捂嘴细言细语道:“程先生您好,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我们杂志的采访真的是万分荣幸。我是负责本次采访的alice,这位是实习生盛年。”

程家言的目光终于移落在盛年的脸上,仿佛这才看到盛年,他伸手颔首:“盛小姐,你好。”

从程家言转过脸的那刻起,盛年的整个心魂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怔怔地伸出手,她甚至忘记应该礼貌性地回应,只因掌心传来的温度已经吸走了她全部的力量——

干燥,温暖,和那熟悉的掌纹。

整个采访盛年没有一秒钟在状态,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身旁alice的声音,唯一入耳的只有那道低醇如巧克力般的嗓音,熟悉而又想念。

他微笑,他说话,他喝水,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她唯一的焦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alice和程家言都站起身再次握手,盛年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采访结束了。

“小年,你今天是不舒服么,怎么好像不在状态?”走出室,alice不禁略带责备的说道。

不过alice的话仍然没有入盛年的耳。目光胶在前方不远处程家言的背影,盛年直到此刻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突然,程家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手仿佛随随意意地一指,望着盛年说道:“你,麻烦带下路吧,我不是很记得去停车场的路。”

从46楼到b1楼,整个电梯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狭小的空间里,盛年听到自己的心跳密如鼓点,叫嚣着要跃出来一般。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就像她这半年多来每一晚梦中的场景。

双手绞得连骨节都泛白,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她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想问他,但到了嘴边反而欲说无言。

紧张了良久,盛年终于颤抖着嘴唇,开口道:“你……你是来工作的吗?”

明明那么想问他好不好、想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但挣扎了那么久说出口的竟是这样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程家言转过脸,迎对上盛年的视线,微微一笑:“不然呢?盛年,我都快以为你不认得我了。”

盛年低下头。

怎么会不认得,哪怕是最模糊的背影轮廓,她都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