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家伙一发到了岐州雍县,盖因苏绰就在附近的千河与渭河交汇处监工,众人便欣欣然前往一观。
至河畔,两水交汇,清浊分明,已是一景;水沛草长,四野乃至巍峨秦岭皆见绿意盎然,愈加叫人心旷神怡。
苏绰来见,大袖撸起、脚上沾泥,哪里有半分诗书清贵的模样?众人见之,无不咸服。
宇文泰执其手,叹曰:“我得令绰,实苍天垂顾也。”
众人亦作赞叹,遂由苏绰为向导,沿着河畔一路走走看看,心情俱作舒畅。
便在这时,前头突然一阵骚乱,大约是叫民夫所惊动,河畔一处密林里呼啦窜出几只大小野猪来,汹汹急奔间,眼瞅着就要撞到众人。
都是天下间有数的豪杰,岂惧区区几只畜生?但听得“呲呲”破空声不绝于耳,一瞬间也不知射出了多少支羽箭,几只野猪给插得刺猬也似,倒地立毙。
裴果施施然收起手中短弓,眉角一扬,忽然打趣起身旁的贺拔胜来:“破胡兄,怎的不施弓射?我固知你在梁主面前起过誓,不复再射南去之鸟兽,可这几头野豕再怎么跑,我瞧总也跑不到南梁罢?”
贺拔胜一滞,挠着头讷讷道:“它几个到底是朝着南边跑了,我我我。。。我不好下手呵。”
众人听到,一阵哄笑。
贺拔胜涨红了脸,笑骂道:“好你个果子,还敢取笑于我?你不也在南梁待过?可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啧啧啧,当初那陈小娘亏得没跟了你,人家现在可是太子侧妃啦,日后少不得一个贵妃做做。”
裴果瞠目结舌,一时为之语塞。众人复又是一阵大笑。
说到南梁,宇文泰却作面色一沉,悠悠道:“东边来信,高贼已遣使与萧衍议和。依着萧老儿这些年的性子,八成就要答应。高贼深以小关之败为恨,我只恐他失了掣肘,很快又要起兵来犯呵。”
却是南梁北伐之后,东魏连番战败,加上小关惨败,高欢也作震恐。这厮从来都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可没什么面子上过不去的心结,遂急遣使者南下,卑辞向建康请和。萧衍心底其实也惧北人铁骑,乐得有此台阶下,自然不会一口回绝。
谈判虽作耗时,双方却已收住了刀兵,陈庆之也已奉命退归淮南。两下里近来竟是交往不断,互遣文杰、高僧,以通有无,大有交好之意。据潜在关东的细作密奏,东魏与南梁之间的和议,顶多月余,就当定局。
大家伙皆是一震,胆小的便生忐忑:东朝广有天下,实在强盛,小关虽败,不过伤其皮毛而已。高贼既已抚定南梁,不久定是挟滔天之恨,尽起关东兵马前来报仇,到那时,我等却该如何抵挡?
“高贼倒是手脚快。”裴果也作叹息:“若给我关中一年辰光,当仓廪俱足,自可征募多多兵马,以御东贼。可惜。。。”目下关中犹然钱粮匮乏,旱情虽已缓解,但秋收还早,远水可解不了近渴。
既是裴果开了腔,余人纷纷呼应,一扫方才的风光霁月,争先恐后向着宇文泰倒起苦水来。原来关中诸州诸郡,仓中存粮俱都快要见底,此刻再看苏绰的裁军之策,实在是叫高瞻远瞩。虽说如此,大家伙恐也捱不到十月金秋。
宇文泰默不作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