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裴果在阿城(今阿房宫遗址一带)西边追上了王雄大部,当晚共至长安。
情势紧急,寇洛不起酒宴,从简招待。说将起来时,迄今尚不曾发现有关东兵马的踪迹,此外赫连达已领一部人马东去潼关,以增防备。裴果闻此,长长出了一口气。
翌日一早,便由寇洛留镇长安,裴果与王雄率部继续向东,二十日,至潼关。见着赫连达时,如今两个也算生死之交,自是甚为欢喜。
潼关内外,一片平静。裴果犯了嘀咕:“没道理呵,高贼一向奸猾如狐,这次怎会这般愚钝?亏我还在一直担忧,就怕来此迟了。”
直到整整五日夜过去,探子急报,说东头果然有一支兵马扑来,眼下已过桃林(即秦函谷关,早在魏晋时已为废弃,遗址在今河南省三门峡灵宝市境内),离着潼关不到百里。观其旗号,写着“骠骑将军侯”的字样。
裴果点点头:“这是侯瘸子来了,不可小觑。”
不消说,这自然就是侯景的兵马。
其实五月初高欢见过翟嵩之后,转头就喊了侯景出兵。依着正常行速,即便加上些杂七杂八的前瞻后顾,最晚七八日前侯景也该到了潼关之下,如何到最后却叫耽搁了这般久?
这事儿还得从翟嵩身上说起。
且说翟嵩得了高欢的奏表,欢天喜地便往洛阳,自忖:既有高王为我撑腰,此番使君的事儿,那还不是十拿九稳?
孰料太极殿上,中官读完两份奏表后,天子元修也不说话,先自皱起了眉头。下首斛斯椿离得甚近,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殿中群臣里头,吏部尚书、侍中孙腾第一个跳将出来,一张嘴时,直谓“义愤填膺”:“这宇文泰简直就是畜生不如!贺拔岳待他恩深义重,前脚才把表奏其为二夏州刺史的奏章送来洛阳,他倒好,后脚就把人贺拔岳的性命给害了!既如此,自当准了侯莫陈悦的奏表,也好教侯莫陈悦名正言顺聚集关中各路人马,诛除宇文泰那个逆贼!”
御史中尉刘贵带头,引得好些朝官大声称是。
宝座之上,元修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便在这时,一个年纪甚轻的官员跨步出列,高声道:“陛下!此事。。。有蹊跷呵!”
说话之人姓蒋名进,乃是士林中的后起之秀,元子攸朝时曾任秘书郎,颇受于谨看重。结果就因他风头太劲,乃为“恶犬中尉”崔暹陷害,落了个罢官免职的下场。而今这蒋进得元修起复,以散骑常侍的头衔伴侍天子身边,颇得优厚,自是感激涕零,铁了心要做元修的忠宦。
“有蹊跷?”孙腾一瞪眼睛,语气里不无威胁:“什么蹊跷?你蒋功展(蒋进表字)本事不小,足不出洛阳,不过就听了这两封奏表罢了,倒给你听出蹊跷来了?”
蒋进为孙腾气势所慑,一时说不上话来,整张脸涨个通红。
当此时,天子元修开了口,慢悠悠地道:“蹊跷不蹊跷的,就不要在这里议论了。哎,贺拔岳也算是心怀社稷之士,这才向洛阳输诚不久。。。如今他忽然遇害,朕是深为痛惜呵。”顿了顿,接着道:“也不知关中百万子民,会否因此事平白遭殃,每念及此事,朕心愈加不怡,哎。”
“应不至如此罢。”尚书左仆射、侍中司马子如抚着髭须说道:“侯莫陈悦的奏表里写得清清楚楚,他已然是发兵北讨宇文泰。想那侯莫陈悦身为原、泾两州刺史,又是都督陇右诸军事,实力当在宇文泰之上,岂容宇文泰肆虐关中?”
“也不好说。”元修淡淡一笑:“侯莫陈悦这都督陇右诸军事。。。好像当了没多久罢?”
“启禀陛下,没多久。”斛斯椿豁然抢出,躬身道:“微臣记得清楚,正是去岁腊月里,齐王北归邺城时,临行前在乾脯山下特意向陛下表奏的这侯莫陈悦。”稍作停顿,又笑呵呵地说道:“巧了,这一次齐王复又为其表奏,啧啧啧,瞧来真是极为欣赏这位侯莫陈将军呵。”
太极殿上可没几个糊涂人,斛斯椿这几句话说将出来,群臣个个心头一震,回想起来,天子。。。似乎话里有话呵。
只因昨夜睡得晚了些,又与几个姬妾闹得实在过了些,群臣之首、南阳王元宝炬本作七分犯困,这时也叫斛斯椿一声“惊醒”,乃正色朗声:“兹事体大,还须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