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天下的关西大行台宇文泰,定在了当场。
他全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倏然全都起了鸡皮疙瘩,有钻心的刺冷戳在心尖上,一波,又一波。
他压根就没有正眼去看那一脸慌乱躲到了殿角阴影里的天子元修,他的目光死死落在红烛之畔,那靡靡愔愔的软榻之上。
那一具白洁无暇的躯体,为什么如今瞧来,丑陋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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镔铁宝刀割下了天子元修的头颅,吱嘎吱嘎,仿佛只是在宰杀道边的一条野狗。
宇文泰抛去滴滴答答满是血污的宝刀,冷得像天山上万年不化的冰川:“为什么?为什么引我至此?”
“泰郎。。。”元明月嫣然一笑:“我猜,你真是极喜欢我的。若不如此,大约你真个是下不了手杀掉我,对么?”
宇文泰如遭电击,浑身抖动得厉害:“我连皇帝都杀了,天下我一个人说了算,我。。。我为何保不住你?”
“泰郎,你虽是那天上的圆月,却也少不了环拱的群星。你总是要杀元修的,若再护着我这秽(空格)乱宫闱之人,那你成了什么?”元明月的脸上,转了苦笑:“为了区区一个秽(空格)乱女子竟作弑君之举,这等事传扬开去,莫说关东人先要笑死,就是关中的星星们。。。恐怕也都要想着离开圆月了罢?”
宇文泰颤抖得愈加凶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元明月的语声悠悠,婉转动听:“我这一生瞧着荣华富贵,可谁又知,我自小失去父母,幽禁到七岁才得重见天日,一路走来,受尽了世间白眼。天下人都艳羡我的容貌,可泰郎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我在你跟前时,我只觉着自惭形秽,我。。。只想走得远远的,看不见你才好。”
啪嗒声里,宇文泰颓然跪倒在地,一世雄杰,竟至呜呜哭泣起来。
“泰郎,我不怪你,真的。”元明月缓缓披上一层轻纱,叹了口气道:“这腌臜世道,对女子实在不公。明月说起来贵为公主,其实同那些青楼艳妓相比,又有甚么不同?一样都只是玩物罢了。我求泰郎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这世道好了。”
眼泪骤止,宇文泰抬起了头,星眸里一片深邃,杳不见底。
“对了泰郎,我阿兄他这人没甚野心,也没甚本事,还特别胆小怕死。他来做个傀儡,或许倒是能比旁人做得更好些,不是么?”元明月的语声陡然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慵懒,咯咯笑着:“听说我耶耶一心想当皇帝,若是阿兄真能遂了他老人家的愿,那么等我见到二老,说起来时,想必二老定会开怀大笑罢?”
“明月,我答应你。”宇文泰一字一句,重若万钧:“除此之外,你还有甚遗言?”
元明月淡淡一笑:“予我全尸,千万莫要坏了我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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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正高,皎皎月华倒映在沧池的碧波水面,天上地下,恰好一对。
忽然呜呜风疾,水急波荡,于是月碎。
飞阁辇道之上,宇文泰举头望月:“愿有来世,明月你。。。生不再为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