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韩陵(2 / 2)

浊世砺行 西新桥 1906 字 2020-08-11

中军与左军皆见胜势,尔朱仲远见状,大手一挥,统率右军全线压上。窦泰性子暴烈,早是按耐不住,拍马迎来,身后左军发出震天巨响,紧随而至。两下里撞在一处,打个天崩地裂。

这一路战得实在胶着。窦泰哇哇狂吼,状若疯虎,铁槊左劈右刺,当面无人能挡;斛律金游骑如龙,总能在哪一处要紧当口及时赶至,一阵风摧败尔朱军攻势;小将斛律光箭法如神,接连射倒好几个鲜衣怒马的尔朱军大将,吓得尔朱仲远连忙掷去头上金盔,换了顶黑黢黢不起眼的铁兜鍪戴上。

你来我往,尔朱右军虽是人数占优,却始终占不得上风,尔朱仲远急躁之余,不由得有些气沮。

即便如此,三军会战,尔朱一方到底已是在两路取得了优势。大局而言,高军已给压得喘不过气来,长此以往,恐就是个败亡之途。

终是尔朱暴虐,上天弃之---战到最最要紧时,忽有一人横空出世,力挽天倾!非是旁人,正是那号称“项羽再世”的高昂高敖曹!

且说尔朱兆尔朱度律猛攻不绝,高欢中军圆阵虽固,却也已守得精疲力竭。高昂看在眼里,大急之下,乃纵马跑至高欢跟前,大叫道:“大王!愿以本部八百骑,出阵决死,定破尔朱!”

高欢岂能不知高敖曹之绝世勇猛?他先前留了高昂在阵中迟迟不出,本就是打了令其出其不意、行雷霆一击的主意。这时候己方固然吃力,契贼多半也到了力竭之时,若以高昂为锋,突施暴袭,十成十能奏奇效。

只是高昂所部,不过区区八百骑,且清一色俱为汉儿。时北朝风气,鲜卑高车为兵,汉儿从戎者甚少,大魏开国至今,百多年来皆是如此。是故世人皆以为汉儿力弱,不堪征战也。

正因如此,高欢不免有所担忧,遂道:“敖曹虽勇,麾下却尽为汉儿,恐不济事。不若我再分你千骑鲜卑兵共往,如何?”高军里头骑兵本少,又分散在三军之中,此刻高欢能凑出一千骑来,已谓竭尽全力。

不料高昂冷笑一声,傲然道:“高昂这些部曲习练已久,更征战多回,几时又弱过鲜卑?今若杂之,情不相合,胜则争功,败则推罪,反是不睦。愿自领汉军,无需更配!”

高敖曹与高欢说起来同出渤海高氏,可高欢喜以鲜卑自居,高敖曹则正相反,对自家的汉儿身份极是自豪,常常与人说:“自古及今,华族最贵,三皇五帝不论,即今之天子,不也要改拓跋为元?”

高欢军中,鲜卑军将时常欺辱汉儿,这其实是当时最常见不过之事,高敖曹每见必勃然大怒,上前就是一顿暴打,甚而动刀杀人。故此军中鲜卑高车,无不对高敖曹又惧又恨。只是高敖曹实在凶狠,无人敢与之为敌,即便高欢本人,平时多以鲜卑语讲话,唯见高敖曹在场时,总会改了讲汉话。

高敖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欢再是忧虑,也作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允了。

于是圆阵突为开启,破出一角,咚咚鼓声如雷,高敖曹统八百汉儿疾若闪电,霹雳驰出。

高敖曹一马当先,铁槊挥舞,势不可当,当面莫说一合之敌,便半合也没人抵得住,眨眼间杀开一道缺口。左右两侧领头的,乃是高敖曹多年的老兄弟,汉儿王桃汤与东方老,也都负万夫不当之勇,呼吼声里,与高敖曹齐头并进,不落下风;队尾压阵的,则是高敖曹的四弟高季式,长槊凛然,虎虎生风。八百汉骑铁蹄到处,契贼猝不及防,无不人仰马翻。

尔朱军本就已战到手脚发麻,这时教八百骑一阵狂暴突击,更皆高敖曹这支箭头锋锐无匹,契贼全然抵挡不住,纷纷溃散。高敖曹带着八百汉骑马不停蹄,一路纵贯,到最后竟将尔朱中军整个儿拦腰截断,遂至契贼全军大乱。

高欢如何会浪费此等良机?帅旗挥动,圆阵陡然转作了鹤翼阵,张开两侧,铁钳般夹了过去。尔朱中军不敌,纷纷后退,败相已呈。

尔朱天光听闻消息,情急之下,令左军尽力前扑,还指望着能一鼓击溃高军右路,再急援中路,以挽大局。此时侯景与彭乐也知到了要紧关头,于是侯景在前,抵死支撑;彭乐在后,挥刀连斩六七个逃卒,遂稳军心,更收集一众退下来的散兵,令重振旗鼓而前。高军右路军心复振,个个奋勇争先,反是打得尔朱左军后退不止。尔朱天光无可奈何,急得满头大汗。

至于右军尔朱仲远这里,从头到尾就没占到过一丝便宜,这时不消说,胆气愈弱。

韩陵山之战,双方搏命激斗,直打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大约酉时将至,尔朱中军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声里,全线崩溃。尔朱度律见事已不可为,头一个掉头就跑,径奔南方。尔朱兆破口大骂,却也没那回天之术,乃策马而西,投山西方向而去。

高敖曹率领汉骑紧追尔朱兆的旗号不放,尔朱兆魂飞魄散,眼见无路可逃,亏得慕容绍宗引兵赶至,死命断后,这才保得他逃离战场。高敖曹追杀到天黑才归,小弟高季式更是剽勇,只带了七个属下,直追出半夜去,回来时满身浴血不论,各个马脖子上皆挂了一串契贼头颅。

酉时,尔朱中军既溃,两翼战心全消,先后崩散。

尔朱天光身在左路,本也想就近逃去山西,却见高敖曹追得紧,不得已,乃换个方向,亦往南边逃去。不久在路上撞见尔朱度律,两个一商量,决定先奔汲县,好歹那里还有斛斯椿一军在,总能喘上一口气罢。

右路尔朱仲远部自不必说,从哪里来,就奔哪里逃去。一路溃至黄河之畔,尔朱仲远管不得属下死活,自顾自夺舟而逃,残部则多为阻在大河北岸,或死或降。

韩陵山一战,尔朱氏主力尽溃,大势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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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一骑自潼关西如飞而来。

马上骑士见着裴果与于谨时,扑地大喊:“裴将军,于长史,不好了,不好了!宇文使君。。。使君叫他等关押起来了!”

“什么?”裴果勃然色变:“是谁干的,尔朱显寿么?”一跺脚,急叫道:“思敬兄!关东大乱,潼关不容有失,烦劳思敬兄镇守潼关。我这就赶去长安,有阿斗泥在,我倒要看看谁人敢害黑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