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可恶的人,然而老板告诉他,隔壁部门要我去塞班做几天的翻译,他问是让我换部门还是借用。老板走了,他低声跟我说,不要去,他们不挣钱的。
有时他心情好,我说两句玩笑话逗他笑,他说我们才认识几天,有那么熟吗?却又自顾自说起从前当船长的事。他早上还是四点多醒来,坐在床上,我睡地上,问他,睡醒了?他说是啊。
后来老余去舟山出差,我正好发了胖,夜里不再回去做饭,去图书馆坐,重新看《受戒》。
明子画栀子,画腊梅,样样画得像。大妈抱着他的和尚头,问,你做我干儿子好不?小英子高兴得直拍手。两个人踩荸荠,小英子光脚踩明子的脚背。上了岸,地上软的脚板印扰乱小和尚的心。
看到这,心里忽然变得柔软,毕业后忙着找工作,入职后和各处周旋磨合,能再有这样的心情,便感到十分地珍惜。想起两年前离开喜欢的人去湛江读书。人生地不熟,只认得招待所一个大姐。我在市区找到一份兼职,她请我吃饭,我发了钱,买大盒牛杂,她不吃,客人退房,她换被套,让我吹空调。过了一年,我从乡下做实验回来,去招待所,她不在,同事说她回延安照顾生病的父亲了。我有次问她:“你老是打牌,你小孩生气吗?我就不喜欢我爸爸打牌。”大姐手里被子一放:“他们气什么,我又不拿他们钱打!”
想啊想,去看看羊角吧,她九点下班!走到她们前台问,没想到羊角正在和学生讲话,她扯我到外面:“你怎么招呼不打就来了?”我说:“以为你这会儿上课呢。”“我下班都九点了,不能去哪儿啊。”“不去哪儿,买杯奶茶给你喝就好了。”
我在中心书城的台阶一面等,一面手机写几句话。写完,她来了。去买奶茶,羊角自嘲道:“你信不信?我很久不喝奶茶了,喝不起。”她才来深圳时,爸爸给了几万块钱,每天一杯星巴克,后面发现工资根本不够用,但实在没脸再问家里要钱。我说:“难怪你现在气色差,再看看你凉鞋,一点有钱人的样子没有。”
送她坐车,没想到是我们公司楼下的站台。羊角感叹,一年前我讲的话,她能明白了些。我很高兴:“你看,出来闯一闯会有长进,不要事事靠爸爸。”羊角讲起早段时间回去,打开家门一刹那眼泪哗地涌了出来:“明明有舒服日子过,为什么委屈自己出来吃苦?”
这天晚上我们聊得很好,第二晚又在公司楼下等。零星几滴雨,她外套罩在头上走过来,看见我并没有高兴。我说:“我刚干完活下来,不是故意等的。”她放心了,说了句“哦”,又说饿,然而附近都是写字楼,我不知道哪里买吃的。
娜姐去欧洲参加朋友婚礼,连丢几单翻译给我,周末赶两天,不过才完成一单。夜里头痛,坐在楼下草坪。天上云低,飞得快,月亮在楼顶,忍不住打羊角电话:“羊角,我接了翻译,有钱,请你吃鱼好不好?”没想到她说好。
鱼一吃就是两次,羊角喜欢,还说了很多话。
我的翻译没完,工作日早上七点起来翻两个小时,下班继续。翻得累了,想起书包里有块蛋糕,不晓得羊角饿不饿呢?又问她是不是九点下班?她说是的。我书包一收,跑去等她。
站台晚归的人,低头看手机,我俩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像两个高中生,整片福田的夜空仿佛因此热闹了些。
我心里欢喜,打起飞脚去买两罐酒,没想到还看见羊角爱吃的手工饼。(去年我寄给她晒干的海鱼,在校门口随便买的一筒,羊角一直念好吃。)
我们碰杯,我说下个月出国,再见是两年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天空云飘着,一处蜘蛛网,灯照在樟树一角。
羊角说:“离开这里,扎进平常生活,会忘记这个夜晚,像一场梦。”
是啊,像一场少年的梦,再见了,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