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用大棒赶走本性,本性总是会再次爆发。
金蛇发疯似地狂舞的同时,在「风の口」最大的包房里,新的鬼王正在动用私刑。
“大刑房”中夸张地摆满了黑檀木镜,地面渗入的光线暗淡吝啬,大大小小的烛台见缝插针地放在房间各处,尽头是一盏炫目的银制枝状大烛台,烛火饱满尽责,装饰着雕花和枝叶的森绿色背景幕墙通体透亮,驱走了那一片阴暗滞重。房间的四壁是光秃秃的红色,香烟的鸦片味很浓。
在阳光的眼里,座上观的瑰一夕盛放,一夜凋零。权力是最好的腐蚀剂,真是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她斜倚在皮革沙发上,睥睨的神情简直君临天下,她的脸颊毫无血色,更显得酒红色的嘴唇分外乖张。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围绕着她,女人个个浓妆艳抹衬裙单薄,男人的腹肌粲然可观。
“啪!”“啪!”“啪!”“啪!”“啪!”一记记耳光重重地落在阳光的脸上,她栽倒在地上,绝望地抓着一个男人的手。
苗峙离开,她不仅彻底沦为孤家寡人,还成了瑰的阶下囚,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这只无法变色的蜥蜴,在砖红色的地毯上抽搐。不谙世事地在掠食者面前展现本色,静候天敌的吞噬。
瑰满意地咧开黑色樱桃般的嘴,她穿着像是在怒火中被设计出来的露肩红纱裙,露出一侧的大长腿,美丽妖娆。在烛光的剪影下,吞云吐雾,眼窝如骷髅般深陷……权力就像一座酷虐的刑具,扭曲了她的天才!那么多年来习惯于在苗峙的跟前屈膝爬行,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吧!靠主子的恩赐而来的幸福是不可以安心揣在怀里的!”
因为那是终身的定时炸弹。高跟鞋一声一声地敲击着地面,瑰走到猎物跟前,蹲下凑近。
“再喊一句「叛徒」我听听?”
厚重的妆粉也掩饰不住她脸颊清晰可见的青紫色毛细血管,眼神邪恶夺魂。
“苗峙的忠狗,真是像极了前朝后宫的女人。哈哈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无能者的幻觉中却总有很多好人,他们习惯于麻痹自己,直到有一天那张虚幻的假面被现实无情撕裂,他们才开始惊慌失措——
“以前俄耳甫斯想要独善其身,触怒了酒神的女祭司们,被她们疯狂地用石头砸死了。”
“……”
圆睁着两颗血红的眼睛,瑰右手举着烟,左手伸向阳光的脸,花绽虎纹近观无比靓丽,铆钉戒指却似恶魔身边的怪兽张着一口金色獠牙,逼近她的脸颊,发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没有庇护的自由是危险的,时刻处于惶恐之中的阳光多么怀念曾经的规则所带来的神经安逸。
“瑰!”——申珺提早到了。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门口的女子,一头利落的耳下短发,双手揣兜。
瑰赶紧收手起身,掐灭烟头,披上黑红色长袍旋即坐回沙发上。
“好久不见,快进来!这几年你都干嘛了?怎么失联了?”传来了一连串清脆、熟悉的问候。
申珺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被诡异的氛围困住了前进的步伐,室外碧空如洗,地底却暮气沉沉,她的眼睛习惯于温柔的灯光突然面对无数根蜡烛放出的光芒,觉得十分刺痛。
大大小小的黑框镜子反射着屋里的男男女女,一个人如同被困住的猎物倒在了众兽之中,几秒钟前仿佛还听到虎牙的摩擦和血爪的逼近。
申珺决定远远地站着。
“我吗?江湖上走了一遭。”
“江湖怎么样?哪门哪派?”她的发色比上次在酒吧看到的更浅了,语气带着戏谑。
“当然是「申派」。江湖中人与眼中只有利益和结果的经济人不同,他们讲道义和反报。”
“嗯……这样啊。”瑰忍不住回味了一番,突然想到了苗姐。
“但我不能跟瑰比,30岁就当了上市公司的老总了。”
“咳~这个嘛……”瑰仔细打量了一下申珺,紫色卫衣、细管裤、阿迪allstar……“你这个创二代还是一如既往的真低调,怎么不穿高跟鞋?”
“市区一日游的那天发过誓,再也不穿高跟鞋了。”
“我记得!”她仰起头,齐肩的垂式耳坠拉长了她的颈线,回想大三那天出街的情景,她真是够窘迫。
“那你还记不记得说过,将来会来找我吗?”
“嗯,那时我说将来我们要合作,或者让我的姐姐投资你家的公司……”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定睛看向申珺,“你家的公司现在怎样了,女老板?”
“毕业后那次聚会,我就应该开口,问你——忙内,我们还合作吗?”
“……”
“我很后悔我当时什么也没跟你说,如果当时警告你,你就不会步入这个血光之地。”
瑰坐直了身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血光之地?那时我们有什么可以合作的?——你需要钱吗?”
问话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申珺向前一步,“你应该也知道,熊维坦的前身是申神,但你不知道,申神就是当年你问我,而我没好意思报出口的……”
瑰和阳光同时瞪大了双眼。
“没错,你现在管理的公司,原本是我爸爸一手创办的!也正是当年你说,将来要找我合作的公司……”
很长时间,瑰和申珺都没有说话。
一个正肩负着苦不堪言的重任,死去的人全副披挂地从坟墓里出来,强加于她太伟大的使命。
一个有着诗人的天性,此刻却要费尽心思解开俗人们前因后果的纠缠,面对生活的现实功利。
屋里的其他男女开始交头接耳,只有倒在地上的阳光,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地上出现一个地洞,她可以立刻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