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原本应当是一张几乎所有人都会赞叹的脸,饱满的天庭,挺直的鼻梁,如雪一般的肌肤……但上面却密密麻麻的如同无数大小不一的灰色蛆蚁在覆在脸颊上,灯火浮动间,犹如在蠕动行走,一眼看去,煞是恶心,饶是许仪这等稳重之人,也是强忍心头瞬间涌起的不适,宇文邶到底是年轻,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人脸,纵然是在桑子村儿突兀的见到那位没有皮肉的妇人,更多的也是惊骇和恐惧,而不是现在这种整个头皮或者说整个身体都在发麻的状诚,想要强自撑住,却还是下意识地干呕一下,虽迅速抬手掩饰,但对于世人于自已脸的反应早已了如指掌的婆罗索来说,这举动完全是苦笑道:“所以,我还是遮起来的好?”
宇文邶努力让自已不至于太过失色,摆摆手,虽不敢直视她的脸,却强作镇定地道:“无事,夫人这脸……“
婆罗索叹了口气:“这是脸蛊”
“脸蛊?”宇文邶惊讶地抬眼看婆罗索,只见她脸上灰色的“蛆蚁”已变成了淡粉色,像薄薄一层少女的红晕,映着碧绿的眼眸,竟有种夺人魂魄的妖艳,但,突然从皮肤下又扭动起小指头粗的蚯蚓状,一根一根,像要破肤而出……
宇文邶看的目瞪口呆,倒是许仪叹了口气道:“夫人还是将面纱遮上吧,这蛊怕是喜光之物”
“多谢许相”婆罗索朝许仪微微一躬身,将面纱拉起。
“冒昧问夫人,这脸蛊是从何而起?“
许仪此话绝非好奇,而是这脸蛊实是所有蛊术之中最古老亦是最繁复的一种,据说最后的传人已经死在横栾。
横栾,岐国地图最遥远的一片迷幻之地,没有人能活着走出那里。
婆罗索眼中绿芒微微一闪,幽幽地道:“乃我自已所为”
这是一个有关风与月的故事,如果不是最后的残酷,或许它的传说也会如春匮城一样,温软的让人唏嘘。
海昏候撩风,世袭侯位,他的父亲曾经是守护春匮最后的将军,三国定立后不久封侯,但没过两年,便伤病复发过世,由其长子撩风继任侯位,过得数年,撩风信守父亲为自已定下的婚诺,迎娶了在战中救自已父亲性命的女孩婆罗索,撩风与他父亲一般忠勇而善战,婆罗索美丽又温柔,故事说到这里,本该是一个完美的结局,而没有料到的是,国君最小也是最受宠爱的女儿伏鳞公主却早已爱上了撩风,却羞于表白,但她以为国君与撩风知道自已的心思,也以为自已一定会是未来的海昏侯夫人,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迎娶了一个牧民的女儿。骄傲与悔恨让伏鳞不顾一切逼撩风休妻,撩风方才知晓伏鳞对自已的一往情深,但他亦不能负于婆罗索,伏鳞也不可能以公主身份为侧室,除了一声叹息,别无他法,而国君也不能为了自已的女儿而枉顾国法家规,伏鳞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决然出家。
“但是故事并没有结束,对吗?“宇文邶听的有些入神,此时,天已微晓,实在不是听故事的好时间,但,对于岁月风尘里的遗憾,总是令人充满期待与想象,听故事的人是,故事里的人亦是……
撩风没有娶伏鳞,却在那一刻起,对婆罗索渐渐冷淡,也许是对伏鳞的愧疚,也许是突然发现自已原来同样也深爱着伏鳞,但身在其中的婆罗索并不知晓丈夫的心思,以为是自已年岁渐长,容貌失去了华光,在他人秘密的引荐下,她结识了一位身怀秘术的无名僧人,据说是从遥远的天边游方而来,有着怅然悲悯的双眼,像藏着季节沉默的暗影,她忐忑食下他手心七彩炫目的蛊虫,以保青春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