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仙子些许茫然,些许恍惚,些许担忧地看着一脸明亮柔光的胡毋繁星……
难道她看不见那女孩眼底那抹凶悍的兽光吗?那是来自丛林朽腐深处的最原始的欲望,没有人世间的爱与恨,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生或死……我生、你死……
我一定要生、你一定会死!
任何一个平常之人都能轻易的从这个野兽一样的小女孩身上嗅到一种最不安、最血腥的危险,难道……繁星,竟然嗅不到?!
她的天赋异禀在四岁时已然名动于四海八荒,但此时此刻,却宛若初生婴儿一样纯净无知。
慕仙子当然不会知道,这便是胡毋先贤们早已预知、不惜以最残酷的手段来避免、但终究逃不过宿命的劫,是胡毋繁星的劫、亦是胡毋氏的劫。
许多年后,慕仙子在烛光里看见游荡在山林里的胡毋小烛遇见了垂死的少年夙羟。
那飞来一箭的杀气与呼啸,惊飞了陪她游荡的黑鸦,她的眼神顺着利箭的轨迹落在一个少年的胸膛,箭头带出喷溅的血,像在少年胸膛开出了一朵绚烂热烈的花朵,然后,她看见,月光下,那少年原本黯淡了的眸子突然明亮又欣喜地望向了她……然后……像寻到了归家的路一般,重重地、安然地倒下……
她的眼神从凶狠凛冽,到慌乱……只在那少年一瞥而来的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像幼时跑了一天一夜逃离了穷奇追捕后一头栽入甘冽山泉里的颤抖,又像是穿上母亲送来的亲手缝制的衣裳时的喜悦,还有些似繁星来到暗室里抱着她哭的泣不成声时的山崩地裂…似乎像,似乎又都不像……
她小心地佛开夙羟凌乱的发,那张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的年轻的脸已经了无生气的瞌着双眼,但英挺的眉却不甘的锁着,像锁着这界阳千年的郁伤,她苍白的手指轻轻擦去他倔强嘴角溢出的鲜血,这是她除了繁星以外,第一次见到的人,那么好看,那么悲伤,难道他也和她一样,被这世界彻底抛弃了吗?
她一定不能让他死,一定!
她跳起来,撩起裙角,朝着一个黑暗的方向狂奔而去
慕仙子断定那个少年已死,小烛将继续她的游荡而已,她悲悯地望着少年僵直的尸体……界阳,难道真的是一个不能容忍其他生命的残忍地狱吗?
但她没想到的是,半个时辰后,小烛衣裳碎破、浑身是血的重新来到了少年身旁,将一株蜿蜒殷红的小枝咬碎了敷在少年的箭口处,枝叶上的草呈鲜红色,却流光溢彩,在黑夜里煞是醒目,敷下去时,少年僵直的身体似乎抽搐了一下。
慕仙子大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界阳九叶草?据说世间唯有两株,可起死回生,但却有上古凶兽穷奇的日夜看守,据繁星说,当初云栖郡主病危之时,胡毋隽便寻遍界阳却未得,也不知道这传说究竟是真是假,难道这灵奇之物却被小烛在半个时辰内为这少年寻了过来?
小烛痴痴地望着少年,但少年除了起初那一下抽搐,却再无动静,小烛心中默念道:“当初我为母亲寻这九叶草,却不敌穷奇,被它追了一天一夜,是我一生之憾,今日为你拼死夺来,你绝不能再让我有憾”
像感应到小烛的心神,少年呻吟了一声,又沉沉昏死过去……
小烛焦急地望着天色渐渐泛白,终于,徒手掰下两根竹子,绕成一个担架,将少年小心翼翼地托入担架,可能是之前跟凶兽缠斗,气力已尽,托入后,气力不支,扑倒在少年身上,幸得反应灵敏之至,一手撑地,半个身子侧倾,才没有压触到少年胸膛的箭,虚惊一场的小烛喘着粗气,望着少年近在鼻息间的脸,眸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笨拙的、温柔的羞怯……
就这般,浑身血伤的小烛在日光出来之前,拼尽全力用藤蔓拉着担架上的昏迷的少年,跌跌撞撞拉到了繁星的门前,当她用最后的力气将所有的痕迹清除干净,爬进她的暗室时,繁星正好迎着阳光而出,看见了她的夙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