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依然挂的是从前许府的门匾,普普通通四个大字”洛粱许府“,这块普通无华的门匾无任朝代更替、风云变幻,沉默地悬挂了数百年,如今白素环裹,才让人惊觉它的斑驳曾经为
燕太后鲜于憬在府前落轿,仰望着“洛粱许府“四字,尤记得第一次踏入这个大门时,她也是这样身着孝衣而来,许夫人带着仪哥哥在阶前相迎,将她搅在怀里:”从此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再后来,曾与父亲同弛疆场的许将军病逝,她坚持以与许仪和贺兰嫂嫂一起行了女孝,许夫人抱着她说:”许姆姆懂,你是为你父亲行的孝礼“,她瞬间泪崩而下,父亲战死,尸骨未见,只有许将军送回的一柄血迹斑斑的配剑,上刻老燕王御赐“忠勇“二字,母亲当场饮剑自刎殉父。
一瞬一息之间,她茫然而成孤女,被老燕王赐旨送入许府托养,虽然许将军寡言少语,终日不出屋门,少有亲近,却幸得许夫人如已出相待,又有年岁相仿的许仪相陪,还有尚未成婚便以成寡的贺兰嫂嫂怜惜,比起薄凉的庶母庶姐,恍若重得亲情,但心中悲恸,唯在棺前俯地深深一拜,才哭的痛快淋漓。
记得老燕王将她托起,抱在怀里,长久不语,为她拭去脸上泪痕,终于长叹道:”尔父兄皆为燕战死,母亲忠烈殉夫,许府二子亦是战亡沙场,许将军虽侥幸得归,今日却依然难逃伤病,战则亡士,不战亡国,古今憾事啊……憾事……”
许夫人道:“幸得现今天下太平,燕岐定三立,夫君去而无憾了”
“母亲此言差矣,天下真正的太平唯有一统之时,三立只是暂且妥协之势,后世必有一战,缓则五十载,短则……”小许仪身材瘦小,一身孝服跪在许夫人身后,但一语却惊的老燕王目中锐光一闪……
许夫人忙打断道:“休得胡言”
老燕王手一摆,阻止许夫人的呵斥,俯下身去,盯住小许仪:“你,从何得知?”
小许仪丝毫不怯,不卑不亢地回道:”回君上,书中有日月四季可循,亦有古法史道可鉴“
老燕王像惊奇、惊喜地看着一块瑰宝,许久许久才道:“想不到…想不到碌生在深宅子里藏了块珍宝啊”
许夫人慌乱地道:“小儿不懂规矩,见不得世面,还请君上……”
“不不不,他见的何止世面,是天下!是社稷!”老燕王像是兀自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思。
许夫人不敢打扰,直到老燕王睁开双眼:“据说,你在嫁于碌生之前的闺名叫慕仙子?”
“正是”许夫人惶恐,不知老燕王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但在嫁入许门之后,便已退出江湖“
“许府从来就是江湖,你何以退出?仙子手,空空有。许夫人……寡人要拜托你一件事………”
终于,鲜于憬看着许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来苍白,望着她唯一的儿子:“如果这能让洛粱永享平安,能让燕国子孙再无血洒疆场……我可以去……”
某一天的早晨,许夫人就不见了,从春到冬,鲜于憬萧瑟地看着树叶一片片零落,仪哥哥便在树杆上刻了一片碧丽的树叶,宛若父兄杀戮征战的故事里江南一抹温柔明亮的春:“别怕,母亲一定会回来的,我在梦里听见她跟我说的”
十年后,白发如霜的慕仙子回来,鲜于憬几乎认不出这个满身风尘的中年粗妇,便是曾经温和雅致的许夫人。
尽管此后第二年,她便入宫为后,但在她心中,许夫人便若她的母亲一般,她与仪哥哥相伴十年,与他同念与同思、同盼,情,已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