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宫这一年的仲秋夜宴,是燕朝史上最盛大的一次,燕朝生于苦寒之地,虽经几代征战,立足于洛梁,但向来用食粗犷,即便是王族,亦少有精细之食,待到了宇文寀仲时期,与岐国多有交流,才慢慢开始向精食美衣方向发展,这十数年来燕国的贵戚王亲亦是比从前奢华讲究不少,但今夜这样的场面,还是首次得见。
从前的太子宫毓木宫如今与永央宫一同,是为君上一私一事两宫,但因新朝刚立,诸事烦多,宇文邶在永央宫的时日居多,这毓木宫便几乎是空置着,这宫殿乃先君宇文寀仲专为太子而修,因宇文邶回洛梁后失神不得眠,特选了一处静谧之处,又得许老夫人的建议,拆了四周几处建筑,占地极广,除去宫殿本身,周边皆是大片大片绿荫空地,连着雨画台成一道天然屏障,围成燕宫内一方开阔天地。
此时,毓木宫中繁灯如昼,四周的草坪空地也是立着各式灯盏,摆放着上百桌酒席,席上已摆放的琳琅菜式精雕细啄且不说,光那些杯盘盏盆,便是闻所未闻的稀罕,或是通透如玉,中间却嵌着鲜若活生的游鱼飞雁,或是朴拙古韵的灰瓷,数数几笔淡墨,却描尽山水人世,以至于荒唐不经的徵王爷抱着一钵子酸梅子酱牛肉怎么都不撒手:“看……看,这要不是严让山的手笔,本王………本王且在这里爬一圈………不不不………十圈!十圈!!”
严让山是岐国掌史画师的父亲,也是上一任岐国的掌史画师,画术之高超据说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画牛而有人欲耕,描雪则有人觉寒,退隐后即封笔,世上现今流传的也不过是他尚未入宫时的几幅画作,皆被名门世家以重金收藏,无论如何,以严让山的绝世才学与在岐国的地位来说,都是不可能将毕生才华大肆用于燕国的盘盏之上的,这个道理,宇文跋狄岂能不知,只是骤然见到这钵体上的画线条飘逸,聊聊数笔,便将洛梁风情跃然之上,真是又惊又喜,如获至宝,恨不得立马将这钵打包回府。
一旁正好听见的许仪看着好笑,看了看旁边虽再无旁人,都是些徵王的妻妾,却怕这爷真的欣喜若狂,再做出什么荒唐之事,凑了过去,小声地在他耳边道:“王爷慎之,且仔细看来,这是格海从岐国拓印而来,虽是珍品,却不是严大师的真迹。”
正垂涎欲滴的宇文跋狄征了一征,缓缓回过头来瞪着许仪,许仪诚恳地点点头,若是旁的人宇文跋狄早就啐他一脸了,但是许仪……宇文跋狄看许仪神情不像玩笑,不敢置信地再回过头仔细看去,果真发现笔画虽仙,却有点浮,果真不是真画,但若不是许仪提醒仔细研看,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的,于是乎,长叹一声,也不知是惊叹还是遗憾,半晌才喃喃自道:“格海这厮还真是不简单啊“
风流华才的徵王爷尚且如此,那些粗犷彪悍的武人虽不懂字画,但席中每一物都是美轮美奂,小到快著,大到屏风锦绣,无一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个个如登仙境一般。
看着众人如此,宇文邶在帘后看的甚是满意,此次仲秋晚宴,他将文武百官,王亲贵戚全部邀齐,由格海与滓应操办。太后还曾规劝,国力尚有限,不宜大事铺张,但宇文邶还是采用了许仪的建议:以一宴而聚人心,以一宴而摄群雄,以一宴而震朝政,以一宴而立君威。
他要倾尽这一宴,让天下人得知:他的天下已坐稳,已坐好,他可以带给燕国前所未有的繁华,还可以带给燕国前所未有的强盛。
受命操办的格海又怎会不知主子的心思,穷尽心思心血,搜罗天下奇物珍稀,为君上张罗起这场华盛之宴,光是请来的厨子,就穷尽了江湖宫廷的各方好手,已满足燕国的传统饮习,又要惊艳于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一宴,与格海来说,与其说是一份领命而为,不如说是一场让自已真正出彩的最好时遇。
当然,想要凭这一宴出彩的人绝不只格海一人。
至少还有……茹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