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石桌上摆开阵势,分执黑白,于方寸间厮杀正酣。就跟没这人似的,完全没把黄橙当回事。
黄橙见二人心思全在棋盘上,对自己一点反应没有,不由得好奇心大盛,心说,“这玩意不是黑就是白,到处乱摆,有什么好玩的呀?”心里这么想,眼睛却忍不住往棋盘中望去。
一开始,云山雾罩,黄橙一点没瞧明白,正觉没什么意思儿,忽然心神一动,隐隐觉出一股肃杀的气势自意念深处传来,于是立马气沉丹田,澄心静虑,紧跟着,将心神往棋局中沉浸,随之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猛然间,云开雾散,耳轮中一声轰鸣,跟着就是万马奔腾,战鼓如雷的一番阵仗。一时间,黄橙恍如置身沙场,哪哪都是刀光剑影,哪哪都是杀声喊声。
金戈铁马驰骋之间,黄橙心生惶恐,四处乱窜,却一次次淹没在两军滔天巨浪般的冲杀之下,始终脱身不得。
突然,他心神一紧,一股热浪在胸口沸腾,几欲破口而出;同时,神智逐渐迷糊,一种疯狂的欲望充斥着每一个念头;仿佛周身任何一个毛孔都在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汗毛倒竖,弗如一根根蓄势待发的箭矢。
“不好!”黄橙明白,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随后,他竭力稳住心神,想要跳脱险境,可无论如何挣扎,依然一场徒劳。“完了!”大局已定,黄橙不死也得成残废,一身功夫,好几年心血,付诸东流,全没了!“没事儿我凑他妈什么热闹啊!”他觉得自个儿挺冤屈,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卖呢!
正在事不可解之际,只觉杀气冲天的战场中,一方人马忽然溃散,另一方则势如破竹,一口气将对手杀了个片甲不留。然后,眨眼之间,整片战场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这时,一阵清风吹来,黄橙心神顿觉松弛,走火入魔的前兆荡然无存,周身重归平静。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呼出,知道自己总算又逃过了一劫。
待睁开眼来一瞧,东面穿白袍那位正面挂笑容,朝棋盘上稳稳当当落下一颗白子。“龙大侠,承让!”
闻言,一身青衫这位微微一笑,“零王技高一筹,在下愿赌服输。”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朱二哥的账,咱迟早还是要算一算的。”
“这是自然。”白袍客乐道,“只要龙大侠信守承诺,本王也绝不含糊。”
“那请说吧!”青衫客催促,“究竟何事需要在下效劳呢?”
白袍客摆手示意:“龙大侠也太心急了点。这么好的机会,实在难得,总得容本王好好考虑考虑吧!”他毫不忌讳笑容里的促狭,“毕竟,能够请动‘左龙’一回,实属不易呀!”
“多久?”
“三个月之内。”
两人掐头去尾,你一句我一句,黄橙听了个不知所以。忽然心头一动,抬眼观瞧,登时吃了一惊。此时,只见明月高挂枝头,繁星点点,天殇悬扣夜海,碧光流转,哪里还有半点太阳的影子哟!“嘿!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天就黑了!”黄橙跟做了场梦似的,揉着眼,觉得四外亦真亦幻。
“哈哈!小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月色下,青衫客站起来撑了个懒腰,笑嘻嘻看着黄橙。
这人身高过丈,比黄橙矮着三尺,到黄橙胸口位置,但也算罕见的大个儿了。宽肩膀,窄腰身,扇子面的身材,长胳膊长腿,捷塞猿猱。跟黄橙一样,高大归高大,可一点不显得蠢笨,浑身上下犹如精雕细琢一般,轮廓分明,四面见线,愈发有股人中龙凤的品貌与气质。
“少来!”先前的凶险黄橙记忆犹新,“咱不过就是凑个热闹,犯得着跟咱玩命吗?”显然,黄橙认为是他俩使的坏。
青衫客放声大笑:“小兄弟,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我们在这下棋下得好好的,你自个儿跑来偷瞧。瞧也就算了,谁叫你一边瞧,还一边运转内力,沉浸心神呢?这不等于跟我俩比拼内力吗?你说,这到底是谁的不是?”
“我……”事实胜于雄辩,黄橙秃噜半天,自然无可辩驳。“哼!”他不知不觉立了半天,两条腿早已十分酸疼,一撒气,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歇脚。
“怎么,说不出道理,打算撒泼耍赖不成?”青衫客明显在开玩笑,黄橙则闭口不答。
这时,白袍客忽然开口:“阁下真是费力不讨好,按理说,这位小兄弟该感谢你才对。若非阁下主动撤了真气,本王哪有机会侥幸取胜呢!”
“如此说来,零王应该谢谢这位小兄弟才是。”青衫客趣语陡转,令白袍客放声大笑,遂对黄橙抱拳道,“小兄弟,多谢!”
黄橙一愣:“谢我干嘛?”
“要不是为救你,龙大侠怎肯撤走真气,白白认输呢?”白袍客逐一解释,“他不认输,这一局,本王还真没把握赢得了。”
听完这番话,黄橙总算明白了。敢情两人看起来是在下棋,实则是在比斗内力、心智。难怪自己恍如置身沙场,原来是误打误撞,闯进了别人的战圈。经白袍客一解释,再想起先前遭遇,的确是由于一方忽然溃败,另一方趁机取胜,自己才得以从险境中脱身出来。“你是说,是他救了我?”他问向白袍客。
“不然呢?”白袍客愉快回答,“反正本王可没打算认输。“
闻言,黄橙从地上爬起来,冲青衫客一抱拳,千言万语,谢过救命之恩。
青衫客谈笑风生,不以为然。“举手之劳而已!”随即他仰头观瞧,上下打量黄橙一番,啧啧称奇。“小兄弟英武不凡,威而不猛,又是个快意恩仇的性子,倒也真是条顶尖的好汉。龙某就喜欢这样的人物,也爱交这样的朋友!”
一听人家要跟自己交朋友,黄橙哪有不高兴的呢。“是吗!巧了,咱也爱交恩公这样的朋友!要不说咱一见如故呢!”忽然想起彼此还未通报姓名,“小子我叫黄橙,不知恩公怎么称呼?”
不待青衫客回答,旁边的白袍客抢过话头,“小兄弟也是心明眼亮的人物,难道听了半天,还没猜出来这位龙大侠的底细吗?”
“龙大侠?”黄橙这脑子绝对够使,经白袍客一点醒,想起先前他口中所言“左龙”二字,立马恍然大悟。“难道,阁下便是江湖人称‘游龙无形,一点寒星’——左龙——龙伴山,龙大侠吗?”
“哈哈!”白袍客笑声爽朗,“除了‘龙伴山’这名字,前面那些坠词,咱可记不住。”显然,这高人挺谦虚,“没错,在下正是龙伴山。”
“左龙”龙伴山,龙虎榜上名列第四位的绝顶高手。
“你真是龙伴山?”黄橙一脸难以置信。
“十有八九假不了!”龙伴山故意调侃。
两国天下,凡是打过一拳,踢过一腿的武者,哪一个不知道“左龙”龙伴山呢?不过大多数跟黄橙一样,只听过,没见过。
“哈哈!这下咱可见着活的了!”全天下最顶尖的武林高手就跟自个儿眼前杵着,还要和自己交朋友,黄橙如何不激动呢,毕竟,他也才十八岁一小伙子,哪有多少城府呀!“不知这位又该如何称呼呢?”忽然想起还有一位,黄橙忙向白袍客抱拳请教。
“黄老弟既然能猜出我龙伴山,难道就猜不出这位吗?”龙伴山笑容不改,仿佛心里装满了无数个开心的秘密。
白袍客总称呼自己“本王”,龙伴山又叫他零王,不用讲,肯定是他!“如果小子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人称‘睥睨三千丈,穿云一盏灯‘——傲世寒光——零王,云遮阳了吧!”
白袍客哈哈一笑:“看来本王的确没走眼,小兄弟果然是个聪明人。”随即承认,“正如小兄弟所言,在下便是云遮阳。”
“傲世寒光”云遮阳,现今名列龙蛇榜第八位。
嚯!今天自个儿算开了眼界,一口气碰见两位天下闻名的高人。
忽然,黄橙一怔,按照礼法,自己乃一介平民,见了王爵得下跪才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心里面有股劲儿拧着,膝盖就是弯不下。“小子见过王家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黄橙抱拳施礼,嘴里喊得挺恭顺,可就是没跪拜。
旁边龙伴山笑而不语,但明显十分赞赏。
云遮阳倒也不介意:“小兄弟太客气,咱们武林道,向来讲究肩膀头齐是弟兄,哪来什么王爷!”
“那你还本王长,本王短,生怕别人不知道。”黄橙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王驾千岁说得对,咱们都是江湖儿女!”
正说着,忽然亭子外面人影一闪,落下五个人来。“小子,你猜猜,咱们哥儿五个又是谁?”
话音方落,其余四人随声附和:“对!你猜猜,咱们哥儿五个又是谁?”
闻言,黄橙心里咯噔一声:这几位,不正是白天在对岸码头,跟自己争斗的五胞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