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彤是个姑娘,就是丁雪娇那几朵姐妹花中的一个。黑发挽作两个髻,肉嘟嘟的小圆脸,大眼睛,小鼻子,白嫩嫩的肌肤,雪柱般的脖颈,要说多漂亮,算不上,但也十分耐看。特别是她的嘴唇,丰腴微翘,要没这点零碎点缀,她也就俗了。
安长风,十八九岁的年纪,小伙儿挺标致。当然,要跟诸葛龙吟与司马虎啸比在一块儿,他还差点意思,但也跟罗力虎这等才貌不相上下。来龙虎门不过三年,可要论起武艺,整个卧虎峰的门人子弟,除了司马虎啸,别的都不行,即便一向目中无人的罗力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委实差人家一截。这小伙的资质与心智都属上乘,实在是个难得的武学天才。听说,等这次湘江剑会结束,“奔雷虎”齐天鸣便打算收他为入室弟子。
在念完两人的名字,受过二人的礼拜之后,柳长老与魏长老又继续抽取了名签,叫出另外两个名字。随后,四人各自登台,一声锣响,交上了手。
这一回,台上很快分出了胜负。
在几个女孩子当中,除了木仇与丁雪娇,就得算郭彤的身手最是了得。即便和一大帮身为男子的师兄弟比较起来,那也足够出众。但她对上安长风,使尽全力,也才走了二十个回合。而且,对方似乎都没使多大劲儿。
“师兄,这安师弟挺有两下子,要是下一轮你碰上,可得当心。”黄橙喃喃的说。在他看来,即便是自己跟安长风交手,没有个五六十招,也断难分出个胜负。
“我谢谢你大爷!咋就不盼师兄点好呢,竟给我安排难啃的骨头。真有你的呀!”舒盅宝笑骂,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这安师弟的确不简单。我听许可清师妹说,罗力虎在他手下都趴了三回。最近一次他们同门切磋,安师弟硬生生跟司马虎啸走了八十个回合,要不是他心高气傲非和司马虎啸比拼内力,估计还得打半天。”
“听你这么说,我还把他看低了。”黄橙略微吃了一惊。能跟司马虎啸斗上八十回合,整个龙虎门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不过你也不用瞎操心。”舒盅宝道毕竟是“老江湖”了,知道里面的门道。“咱们跟他压根就碰不到。”
“为啥?”
“为啥?”舒盅宝灵机一动,想捞点便宜。“干脆咱俩打个赌,怎么样?”
“还赌?那一千两的事儿都没个结果呢!”黄橙哭笑不得。当时放狠话的时候,那家伙,真是气冲牛斗,唯我独尊。等这会儿脑子冷下来了,别说,他还真有点发虚。毕竟是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你倒是说说,怎么就碰不上?”
舒盅宝嘿嘿一笑,才向他交了底。
按照惯例,首轮的会选,主要是龙虎两峰的比拼,到进入第二轮,则需经由三位当家的研究,排出具体的对阵名单。这么做,是为了将出众的弟子错开,避免相互遇上,自家人打个你死我活。第三轮亦是如此,直到最后选出所谓的九门徒。毕竟是关乎门派切身利益的大事,刀口得一致朝外才行。
“所以基本上,高手跟高手就碰不到一块。”舒盅宝阐述,“好钢用在刀刃上嘛!要选,肯定得挑厉害的选,草包饭桶带到烟雨峰,不等于自讨没趣,丢人现眼吗!”
这里,哥俩一个说,一个听。另一边,飞虎台上,藏龙峰总算开了张。
获胜者叫贺嘉雄,是个内门弟子,来藏龙峰十来年,这是他第三回参加门派会选。头一回,一开场他就遇上业已离山多年的木师兄,走了十几招,就被木师兄一掌削趴下了。第二回,一登台又遇上司马虎啸,这回倒是多走了几招,可最后还是被司马虎啸一脚踹到台下,趴了半天。
“赢啦!赢啦!老子终于赢啦!”也是一下子解了多年的心结,贺嘉雄禁不住有些激动,眼泪鼻涕淌了一脸。知道的,明白他是得偿夙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败了呢。
春阳一点点向上攀升,把最后一幕料峭静静消融,将大地唤醒。远山青影宛如一排排纹丝不动的滔天碧浪,企图将一切都淹没在春的海洋里。
东西两边论剑台,来来去去一个多时辰,比了十几轮。这时候黄橙扭脸一看,身后的三十多位师兄弟,就剩下一小半了。正自焦急,怎么没还没到自个儿,他就听见了师兄舒盅宝的名字。
柳季雄:“藏龙峰,舒盅宝!”
魏众奎:“卧虎峰,康豹!”
柳季雄:“登,苍龙台!”
“师兄,别栽了哟!”嘴上这么调侃,黄橙却知道师兄绝对栽不了。
“呸!没登台,你就给我找晦气!”舒盅宝笑骂。随即闪身而出,行礼。然后到兵器架子那里,前后踅摸了一圈,最后从二十四门“外五行”的架子上,拣了一条“老虎凳”。飞身上台,把凳子一支,他先坐下歇着了。
一瞧师兄这份悠闲劲儿,黄橙禁不住扑哧一乐,诸葛龙吟也笑而无语。同时,黄橙扭脸一看彩台上的老师毛十开,老人家正低着头喝热茶,没好意思往台上看,忽然身子一哆嗦,貌似叫茶烫了嘴。
对手康豹,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儿,使一条木头大枪。一声锣响,两人交上了手。
大枪如龙,抖出碗大一朵枪花,雨点般朝舒盅宝扎去。眼见枪来,舒盅宝身子一滑,跟条泥鳅似的,直接钻到凳子底下。凳子面挺宽,舒盅宝也不还手,就这么来回躲着玩。你扎这头,他咻一下蹿到那头;你扎那头,他咻一下又钻到这头。这康豹也是个死心眼,一铆劲儿,他还跟舒盅宝杠上了,“着枪着枪着枪……”
舒盅宝也贫,“扎不着扎不着就是扎不着!”
“哈哈哈哈!诸葛师兄,瞧咱舒师兄都自创武学了。这招就叫……‘王八大挪移’!”哥俩正自好笑,忽然又听到:
魏众奎:“卧虎峰,于飞虎!”
柳季雄:“对尊顶,木仇!”
魏众奎:“登,飞虎台!”
黄橙心中一动,连忙转身来瞧,只见木仇出列施礼,然后转身,沉着脸,打他面前经过,始终没看他一眼。倒是叫诸葛龙吟抓住机会,献了一把殷勤。“木师妹,小心。”
“多谢诸葛师兄挂怀!”言罢,木仇步态轻盈,跟蝴蝶似的,到了兵器架子前,拿了一把木剑,腰眼一扭,身子打着旋,飘到了擂台之上。
于飞虎斜着三角眼,皱皱塌鼻子,从架子上绰起一把鬼头刀,一打垫步,咻一下,也到了台上。
二人一抱拳,台下铜锣一响,随即交上了手。
虽说于飞虎这小子长得歪瓜裂枣,性子蛮横,人见人厌,手上到真有两下子。一把鬼头刀横劈竖砍,上下翻飞,势如猛虎,耍的是“万胜六合刀”的套路。看来平日里没少下功夫,倒也并非是个一无是处的脓包。
但是,他这会儿跟木仇战在一处,落在行家里手的眼里,立马就有了高下之分。
木仇体态轻盈,身法妙曼,手中一柄木剑灵巧轻柔,绵密无穷,恍如穿花蝴蝶,回风舞柳。没错,正是她老师“混元真君”程天蓬亲传的“穿花舞柳无情剑”。这套剑法有个五字诀,乃:“轻、灵、绵、柔、准”。讲究因势利导,以逸待劳,于柔水之中孕育刚强,在棉柔之内暗藏金针。以守为功,一击制敌。
刀剑交错,拳来脚往,二人一使劲儿,很快到了三十招。这时候,于飞虎瞅准机会,闪身到了木仇身后,一记“八荒六合旋刀式”,双手抓住刀柄,身子转圈,跟道旋风似的,呼一声,朝木仇卷了过去。
“小心!”一见于飞虎这小子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黄橙登时恨得牙痒痒,心里也暗自为木仇好一番担忧。同时,令他意外的是,师兄诸葛龙吟竟自失声喊了出来,这在一向端庄持重的诸葛龙吟身上可不多见。“木师妹……”诸葛龙吟一瞧把黄橙给惊了,顿时脸飞红云,忙把头低了下去,还装模做样的咳嗽半天。
虽然没怎么着,黄橙心里却免不了一串酸溜溜的意味。
这时,再看台上,木仇不慌不忙,身子一矮,将于飞虎的杀招轻松躲开。与此同时,只见她向后一伸脚,将于飞虎的脚腕子勾住,往回轻轻一拉,啪一声,于飞虎结结实实就地摔了个大马趴,“鬼头刀”咵拉拉脱了手。等这小子一翻身,打算站起来再斗一场,木仇早把剑锋抵在了他的哽嗓。同时,台下一声锣响:对尊顶,木仇,胜出!
“呼……”明知道木仇准能胜过于飞虎,可黄橙还是免不了虚惊一场。师兄诸葛龙吟竟摸了把汗,不用说,自是与他一般无二。
在今天之前,黄橙一直觉得他和木仇师妹之间就是一道桥,他在这端,木仇在那端,谁都能望见谁。只要坚定方向,勇敢迈开步子,迟早能牵在一起,搂在一块儿。可是眼下,凭空的,蹿出个诸葛龙吟来,骤然在两人之间筑起道八丈高的墙。虽然知道木仇还是在那边,可瞧不见具体的方位,摸不准确切的情况,而不知该从哪一段墙头翻过去,怕一个不留神,就直接掉河里淹死。
心里一番情愁难作计较,黄橙便索性不去想它。这时候,他抬眼朝苍龙台望去,师兄舒盅宝正坐在凳子上悠哉,貌似在说教呢。他面前的康豹拄着大枪呼呼直喘,看样子是累坏了。最后,也不知舒盅宝说了什么,康宝一抱拳,提着大枪,自个儿就蹦下了高台。
一声锣响:“藏龙峰,舒盅宝,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