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昭曾告诉李世默,当年薛家的案子,最有利的一点在于,隆平九年的陛下,并没有真的想置薛家于死地的决心。
因为薛家曾经是陛下苦心布下,制衡陈家的一道棋。
真正撕碎薛家的,是陈家、卫家、西突厥,还有神策军。
然而时过境迁,三年已逝,当年试图为薛家撑腰的陛下,也未必真正愿意重开薛家案。毕竟当年就算再不情愿,他也是造成薛家覆灭的直接推手。为薛家平反,便是明目张胆打了父皇的脸面。
更何况只剩一个空壳的龙门薛氏,平反之后,对皇帝陛下制衡陈家的目的,并无助益。
若昭最后对他道:“这一步一旦迈出,很可能意味着与满朝为敌,让一直看好你的陛下难堪。这是我一开始,不同意你重开薛家案的原因。”
然而李世默也没有选择。
薛家案是他这些年所作所为的起点,是他萦绕在心头不息的幽灵,是横亘在他与未来之间的魔障。
只要一天不清除,他的今天,便永远只能活在昨天。
他需要亲手,并且彻底地,把他们赶出去。
不过现实的难题是,纯粹而固执的信任是可贵的,但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十一月初三,若昭从萧家刚一回到宣王府睡下,福延坊的薛府就传来消息说,薛琀现在想见一见宣王殿下。
这件事原本应当和若昭商量几分,李世默在若昭的屋子外踟蹰良久。但传信的人说,薛琀害怕自己暴露,希望能尽快见上一面,很急,赶时间。
所以李世默此刻停在了福延坊薛府门前。
他仰首,高门牌匾之上的“薛”字,依旧如夏树般遒劲而蓬勃。一道府门之隔,冬日里,大部分树叶早已凋零,满院幽深,只剩几株苍松翠柏,孤零零,又郁郁葱葱地茂盛着。
薛珩站在门口等他。
“子琤兄,”李世默快步上前,跟上了薛珩步伐,他望着赫然矗立的青松,亭亭如盖。每一根松针虽是灰蒙蒙的苦绿色,千万根汇聚,生生聚出了松涛如怒的磅礴。
“此前盛夏拜访,尚未注意到这院中如此茂盛的华山松。如今天色转冷,即将入冬,方觉松树才是草木真秉性。”李世默立在树下细细打量,“子琤兄庭中植松,可是取‘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之意?”
薛珩一怔,忙拱手答道:
“殿下谬赞,臣不过是,如竹苞矣,如松茂矣罢了。”
薛家案的具体过程、日食的逻辑,在上一大章《盛夏》中《安能咎往事》和《且欲去沉痗》中提及,此处就不过多解释。
另:薛珩和李世默的对话:
“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引自刘桢的《赠从弟(其二)》。
“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引自《诗经·小雅·斯干》,后面一句是“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比喻兄弟之间情深意长,亲密无间。
这样一解释,应该就明白他们俩的对话到底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