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盛夏:人前深意难轻诉(2 / 2)

一再问道,声音沙哑得快要破碎。

“没事的,”她的回答有点涩,声音在方寸怀抱之间,像蒙了一层纱。

微微睁眼,便看到他停在腰间的左手掌心下,有隐隐的深痕。想来是他把她抱到榻上时留下的血迹。

“对不起,”因为虚弱,若昭说话也缓,“把你的手弄脏了,去洗洗吧。”

李世默慌忙把手心盖了下去。“没事,不要紧。”

“好脏的。”

“不脏的。”

那是她的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李世默的呼吸重了几分。

“睡吧。”他望了望前方的路,勉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还是有点,疼。睡不着。”呼吸的浅浅热气喷在他的怀抱中,“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好。”

李世默缓缓揉着,指尖时不时触碰到她的骨头,有点硌。硌得有点心疼。

“以前也疼吗?”

“疼过,后来靠花语,好些了。”

“很疼?”

“嗯。”若昭闭上眼,大抵因为在想着形容词而变得言辞缓缓,“怎么形容,像被人轮番捶打,碾压。”

忽而又觉着自己的形容着实好笑,她又睁开眼,仰头对上他的,笑意沾着无奈。

“活着好难。”

李世默的心尖颤了颤,不动声色将她拢得更紧。

周身笼罩着清清浅浅熟悉的气息,若昭重新合上眼,像是睡着了,却又突然开口。

“世默,我曾经在想,我再怎么艰难,好歹也是个公主。吃喝不愁,风吟和阿澜姐,对我都很好。”

李世默隔着被子,轻轻拍拍怀中人的肩膀,“这样就好。”

若昭摸索着抓住他的袖子,“你听我说完。”

“虽然今天……来得比较突然,即使再痛,至少还有花语,还有……你。”

素白的指节攥紧他的袖子,像用尽了她此刻的全部力量。

“此痛,听花语说,世间女子极少有未曾经历过的。年年月月,周而复始,长达几十年不息。可是她们未必能有我这般幸运。我曾周游关中,亲眼看见不知多少女子,大冬天里,双手浸在冰凉的水中浣衣,一张织机,一群生来就是国家赋税对象的孩子,成了她们生活的全部。

“还有像我这样的孩子,生来药罐子,干不了活儿,还是个女孩儿。如果不是皇家不缺这一口粮,只怕早就冻死饿死在大街上。”

按在她小腹的手一停,心被一根弦慢慢缠绕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们和我一样痛,可是她们没有资格停下来。”话说得太多,她微喘,复而又开口,“是她们家的男子不能体谅么?只怕也不是,内有一家老小,外有租调赋役,年年天灾人祸,谁又敢松这一口气?”

闭上的眼角,渗出一滴泪。

“众生皆苦,我想救救他们——

“可是我一个人做不到。”

她的呼吸重了几分,像是长叹。

“尽我所能,我可以救一个人,救一家人,救一个村子的人,但我救不了天下人。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有限了。”

所以,在我所能的范围里,在我所能想到的范围里,我只能扶植一位明君。一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明君,一位朝乾夕惕,励精图治的明君。肃清朝纲,整顿法纪,善者可以行善,恶者必有所罚,百姓安居乐业,为生计奔忙之余,尚有天朗气清。

世默,你明白吗?

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用自己的理想绑架了你。

原谅我还曾,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