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夜晚终于有了喜人的温意,从去年腊月至今年五月,五个月的时光兜兜转转过了,难得到了若昭晚上不用裹披风的季节。初夏温凉,李世默在嘱咐凌风雪霁收拾行李,若昭得了个空闲,坐在节度使府主院看着一勾可怜的新月。
杜宇怕宣王殿下忙不过来,夜里特意带人来帮忙。不过雪澜打理琐事一向得心应手,加上李世默本人出面。他在各个屋子里转了圈,看实在帮不上忙,便讪讪地回到院子里,坐在阶上,和长公主殿下闲极无聊地看着天际溶溶月光。
月色迷蒙,若昭的声音更像是沾了蜀地终年不散的湿雾一般迷蒙。
“《华阳国志》曾记载,巴蜀以褒斜为前门,熊耳、灵关为后户,玉垒、峨眉为城郭,江、潜、绵、洛为池泽,以汶山为畜牧,南中为园苑。昔年巴蜀之盛莫过于是,今后,交给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长公主放心,也请宣王殿下放心。于公,末将自然不负圣上使命,也不负巴蜀数百万百姓的重托。于私,我亦不敢辜负长公主您和宣王殿下的期望。”
“至于我们之间的交易……”
若昭惬意靠在椅背上,似是再说眼前事,目光却投向更深邃更广远的天宇。
“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至于你答应我的,也还请望之,多多上心。”
这个交易,指的正是今年二月,若昭与李世默盘桓汉州天师道大本营时,与杜宇背着所有人达成的口头协约——
“我可以答应你,把剑南道节度使之位许给你。但作为回馈,等你成为剑南道节度使之后,你是招安招降也好,赶尽杀绝也好,无论如何,都要把天师道彻底消灭在巴蜀的山里。”
当时那个倚在榻上的女人骤然流露的狠绝森然之意,让杜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或许,和宣王殿下日日夜夜的和气都是不过是一张皮,这才是她本来的面貌?
扪心自忖,长公主下此狠手并不为过。无论天师道当初起因如何,如今已然不受控制。不仅在剑南道西北诸州大肆搜刮敛财,更何况,已经被眼前这个深谙权谋之道的女人认定将与长安争夺正统。他既已决定认这两位殿下为主,自然明白该站在哪一方。
杜宇敛容,神情谦恭。
“长公主放心,既然答应殿下的事,杜宇自然竭尽全力。”
若昭点点头,对他的上道,或者说对他一向的上道,颇为满意。
在节度使府等诏书的这些日子,她确实闲得慌,有一下没一下的,前前后后把所有线索串起来想了不少。如今临别在即,有些细节许是再不问就没有机会了,若昭倚在轮椅上,突然另起一个话头。
“有个事一直想找你确认一下,宣王入蜀,这件事你也出力不少吧?”
“什么?”
“你唆使天师道在汉州滋事,正好对上了公孙枭想再上演一次二十一年前神策军入蜀戏码,也无意间踩中了杜师爷公孙致和以及王朝贵的打算,所以剑南道节度使府才会出奇一致地向朝廷求援。公孙枭以为派来的是张怀恩的人,没想到朝廷钦差竟然是宣王殿下。所以,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