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默当然明白。
早在看到公孙杜鹃的墓志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那方墓志,埋得那样浅,就好像希望有人掘出来看看一般,那是确实公孙杜宇之前的想法。可若杜宇后来真的想借李世默的手替他复仇,他早就派人把李世默引过来了,何须若昭吩咐虞让满益州地找?
“人啊,总是这么矛盾。”杜宇再叹,“明明知道不妥,却总放不下那点侥幸,那点无可申诉的委屈,那点只欠东风的万事具备。”
叹罢,杜宇心下便再无挂念。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说尽。至于最后的决定权,落在了宣王殿下的手里。
他甚至可以百分之百的确认,如果此刻李世默否决了当初他与长公主的交易,只怕长公主宁愿丢了自己的信义,也会听从宣王殿下的决定。
公孙杜宇闭上眼,他心下再笑。苦心孤诣布局十一年,临了的最后一刻,也只能交给天命抉择。
灯火迷离中,李世默的声音更加郑重而至森然。
“本王走后,剑南道不出意外会是……你的囊中之物。望之,本王只想问问你,你究竟,有没有以爱民如子之心,愿朝乾夕惕,兢兢业业为巴蜀数百万百姓谋福祉?”
杜宇蓦地睁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始终安然坐在风灯边的李世默。
“殿下你……”
“本王说过,她既然把剑南道许给你,那我就绝不会反对。”
好像说得有点过了,李世默也抿嘴笑笑。
其实应该说他相信她的眼光,既然若昭有这个底气把剑南道节度使许给杜宇,那她就一定有她识人断人的道理。
嗯,确实就是这样的。李世默心中暗下结论。
“就当本王现在也毫无选择,也就当因了亲眼所见你治下绵州的繁荣。这是君子之约,那么望之,你愿意把这个君子之约继续践行下去吗?”
公孙杜宇眼中犹疑不定的闪烁逐渐凝成一团烈火,灼灼炽热明亮。一张戴久了的面具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
他郑重其事地向着李世默拜了三拜。
“末将愿意。”
李世默抿嘴再笑。
“说实话,你的话,真的没那么可信。”
杜宇也跟着笑,不过他的笑是苦的。宣王殿下原本是个多纯粹而澄澈的人啊,变成如今这样的多疑,该是怪自己总在算计他吧。
“末将骗了殿下这么多次,并不求殿下能一次相信。末将的人头和人格大抵是不可靠的,那么——
“我,公孙杜宇,愿以家母和妹妹的在天之灵起誓,今日所言句句肺腑。至于其他的,杜宇愿用行动来向殿下证明。”
公孙杜宇都已经用他母亲和妹妹的在天之灵做担保,再咬住不放也没多大意思。李世默抬手示意公孙杜宇坐下,两人各自一杯新茶斟满,另论他事。
“既然我们已经把话说开了,那么,关于益州此刻的局势。望之,你打算如何动手?”
确实,益州的局势,早在李世默脱身的那个四月初六,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