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昭扶着石桌凑近了公孙致和两分。
“这意味着,公孙枭在你和公孙致远的抉择之间,他已经选择了你那窝囊废的哥哥。一旦公孙致远带着军队出现在诸位节度使府将面前,局势,就已然明了。这也意味着另一个结果——
“你想从节度使手中获得继承的权力。而这条路,已经被你父亲,亲手堵死了。
“更为有趣的是,令尊大人不仅亲手堵死了你通向节度使的道路,他甚至连退路都给你断了。你现在,连自己的泸州,都回不去了。”
若昭拊掌发出爽朗的笑声,“你刚刚不是去问过了吗?如果你能回泸州,还会到这个小小别院,和我谈这些废话?”
刚刚……
公孙致和并不愿意回想适才的遭遇。他步履匆匆地冲到主院,想要父亲给他一个说法。
不,他甚至连一个说法都不想要。他只想对父亲说一句:
“如今北方战事吃紧,可否准许儿子回到泸州调兵助父亲一臂之力。”
穿过透风的回廊,青黑色的石瓦与黛绿色的楠木立柱有秋末肃杀的气息。从别院到主院,总共二百七十三步,他把这句话,来来回回,心下重复了至少二百七十三遍。
却连父亲的面都没见到。父亲身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厮传了个话,说:
“公孙大人有令,这些日子,还请二公子不要出府。”
一句话,足以打碎他所有的幻想。
连同面前那个女人爽朗的笑声,都在讽刺他的摇尾乞怜。
仿佛还嫌他心上的一刀扎得不够一般,若昭又不知好歹地向前凑了几分
“所以,真的不考虑试一试吗?”
“你明明替公孙枭消灭了心腹大患南天师道,可你还是一无所有。你不仅一无所有,就连你之前拥有过的东西,也会被残忍地剥夺。没有人在乎你曾经付出过什么,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一无所有,欺凌到你的头上。”
“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但你只需要向前走一步,就能获得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原地不动,便一无所有。进一步,便什么都有了。”
“只需要一步,一步就好。”
“试试吧。”
……
公孙致和木木地望向若昭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眸子。
“试什么?”
若昭如鬼魅的声音,低低的,仿佛从地底的最深处,又仿佛从他心底的最深处,幽幽了冒出来。伴随着沉默的,如同飞雪的白花槐,宛转回旋在他耳边,充斥他所能感知的全部世界。
“公孙小将军,你可得明白一个道理:不破不立。旧的不去,新的,就不会来。”
他背后惊了一身冷汗,下意识攥紧的茶杯,杯沿磨砂的质感刺得他一个激灵。
“你让我……”
刚刚还在他耳边低语的若昭突然换了一副神色,她笑眯眯地望着公孙致和,好像在鼓励他把未说出口的话说话来。
“不——”
公孙致和唰地起身,像摆脱什么魔鬼一般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仓促行动间手一抖,握在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随之而来更快的是,数十名手持钢刀的府兵纷至沓来。刀光错杂,庭院中暧昧不清的刹那间涤荡干净。
深深陷于迷惘之中的公孙致和眸光亦是一闪,神色随即恢复了清明。他嘴角微勾,饶有兴致地盯着身体还保持着前倾,被数十把钢刀环绕的若昭,慢慢悠悠,又把自己的步子踱到她面前。
“啪啪啪”
一下一下,拍起了自己的巴掌。
“好盘算,小熙姑娘好盘算啊。多亏了配合你唱这一出戏,我才终于知道了你和宣王殿下的打算——借刀杀人,你们是想诱使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当真好盘算,我竟从来不知,你这张嘴,竟然如此会掰扯道理,搬弄是非。”
公孙致和拊掌冷笑,话锋一转。
“只可惜,你手腕不够,话术也不够。”
若昭低头瞟了一眼横在她脖颈上那把还闪着寒光的钢刀,苦笑着,眼睛笑得弯弯的眯成一条缝。
“愿闻其详。”
“我承认,你刚刚说的都很有道理,什么一无所有,什么举目无亲,都对。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并非毫无退路,我还有反击的机会。只要有了你——”
这回轮到公孙致和凑近了动弹不得的李若昭,他细细地端详着那张颇为精致,但算不得出挑的小脸,那副至今未有动容的神色,缓缓抛出了他今日牢牢攥在手中的底牌。
“熙宁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