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梦华销尽笙歌歇(1 / 2)

天定四十七年正月初二子时末。

西风殿的巨大响动很快便惊动了皇极殿和占星所。

本来已经睡下的元缂被凄厉的凤鸣声惊醒,怔愣了好一会,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赤着脚直往占星所的方向赶。

曾经的新司祭,早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司祭。

他颤抖着手,扶着檀木拐杖站在占星台上遥望星宇,凤凰星的每一颗都奇闪无比。

忽然,一道白光从星空上冲了下来。

只听得他啊了声后,双膝跪地,拐杖掉落在地上,捂着双眼痛苦地呻吟起来。

弟子们见状,忙上前搀扶。然而,还没来得及近身,便看到殷红的血水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滴落。

“师父!”弟子们一下子乱了阵脚,朝外大呼:“快!快传御医!”

“陛下!”

刚跑到门口就和元缂撞了个正着的弟子,正欲骂人,发现是皇帝,连忙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

远远便看到占星台乱象的元缂问道。

那弟子摇头,道:“回陛下,师父夜观星象,忽然大叫了声,就成了这样子。”

元缂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再理他,径直朝占星台上走去。

见司祭满脸满身是血躺在弟子怀里,浑身在不停地颤抖着,问:“木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子?”

司祭逼着鲜血淋漓的眼睛,指着上空,张大口想要说话,谁知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头涌了出来,就此一命呜呼了。

被碰了一脸的元缂愣住,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可他就算回过神来又有什么用,人已经没了,商运,似乎也走到尽头了。

他不明白,这些年他这么努力地治理国家,付出了所有去平衡各方关系,发展经济,整顿吏治,将一个国家由中兴带往鼎盛,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此浩劫。

是因为他杀的人太多了吗?

可哪个帝王不是踏着成千上万的枯骨走上来的。

哦!不是!

他的父皇不是!

那个从登基起,就疾病缠身的商文帝,他用了一辈子去做慈善,善待每一个人。

可到最后呢?

还不是不到三十岁就一命呜呼了。

如此说来,他也算是北商建国以来,活得最久,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了。

他浑浑噩噩地从占星台上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踏进冰冷的雪地里,踏入猩红的月色当中。

“陛下!”

好不容易追赶过来的内侍总管虚忠忙将手上的黑绒毛氅给他披上,道:“陛下,地面上凉,还是让奴才背您吧!”

元缂摆了摆手,失魂落魄地朝前走去。

四十六年过去了,如今又踏入第四十七年的年头。

他本以为自己坐拥天下,拥有一切,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

自己喜欢的人被自己杀了,喜欢自己的人也被自己杀了。

最疼爱的女儿,成了不可言说的禁忌。

最想保护的人,成了最大的仇人。

亲者疏,仇者畅。

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条孤独的不归路……

“沙锦,你看!”

就在他走到一个幽静的小林子里时,清脆欢乐的声音忽然从一旁林木葱郁中传出。

他循声望去,发现那里烟雾缭绕,百花齐放,一个身穿雪纱的少女站在繁花丛中翩然起舞,她的四周,聚满了缤纷绚丽的灵蝶……

那一刻,他心中的愁云仿佛瞬间消散了般,直觉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如果他能够得到她就好了,得到她说不定就能消除白凤带来的死亡浩劫了!

“虚忠,瞬丰侯他们呢?”元缂问。

“回禀陛下,已经回去了。”虚忠道。

“回去了?”

“亥时宴散,侯爷跟安阳殿下一起回去了。”虚忠道。

元缂有些失魂落魄,再往那地方看去,哪里还有什么美人彩蝶,不过时一片皑皑白雪罢了!

“朕记得,沙国十六殿下会回生术。”元缂道。

“传言是这样的,奴才,并没有亲眼见过。”虚忠道。

“朕也没亲眼见过。”元缂道:“改日让她进宫,朕倒是想看看回生术是怎么个回生法……”

——

自回到爻阳,沙锦就被安排在梦华山庄,由影子代为照看。

梦华山庄是杨家在东城郊的一座小庄园,占地面积算不上大,却是一座景色极为别致的园林。

关它的小院,是个林木葱郁长满奇花异卉的地方。

在这里它认识了一个叫梁笙的小少年。

梁笙与梁辰长相颇为相似,都是俊俏斯文的好看。

可他们两又是不同的。

在梁辰身上,沙锦感受到的是一种无边的孤寂,而在小少年身上却是说不出的温暖和煦。

当然,在沙锦眼中,他们两都是对它极好的人。

梁笙与影子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十二年前,他们家本是湘洲落河城最大的药材商。

可天定三十五年的一场大火,将家中所有人都死了,只剩兄弟两相依为命。

影子天生貌美非常,城中愿意收留他们的富豪不少。

一开始,他也以为那些人是真的好心愿意帮他们,直到有一天,他被自家叔伯拉进了房间。

那是他毕生的屈辱,而那时,他也不过七岁。

梁家叔伯告诉他,只要他乖乖听话,他可以让兄弟两一生富贵无忧,否则他就让他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