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的那句“明早去送你”还没开口,就听见了魏靳跟在话尾的一句:今晚。
十安蹙眉不解,问么这么急,会盛京也不是一日能到的啊。”
“不回盛京。”
魏靳道秣陵城。”
秣陵?
远在西北边境,当年平西王收复的故城秣陵。
秣陵城。
十安蹙眉的川字缓缓平稳,抓住了眼前凌乱散碎的片儿拼凑成卷。
记得初见魏靳,就是他闯进后台,强行要拉他去吃饭看烟花。
登王府管家一事,关进孙家后宅时,他的善意又是那样显然。
后来蒙冤入狱,仍旧是他花了大钱进去探望,固执地劝说着张谨之靠不住。
不记得何时两人握手言和,能坐在一处品茗畅谈。
十安从未上心去想,如今仔细回忆一番;魏靳这个傻大憨哪懂得赏烟花景,初次见面怎么就非要拉他去看烟花,那必然是有另一个人爱凌空烟火。
登王府一事,在孙家地牢暗室,他虽好意照顾,但那时他分明也是怕登王爷的,心头也慌张,但仍想着崔十安的伤,那种干净的善意是装不来的。
探狱时气恼于十安不愿连累张谨之,但那般情境之下仍没有生出半分妒恨,只是生气,一种不明就里的气恼。
我说这芙蓉糕好吃,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去吃红糖糍耙,我很生气,是我不知道芙蓉糕哪里不好。
“原来是他…”
十安笑了起来,开怀痛快。
憨傻之人其实本自纯净;他不是喜欢南音,是喜欢会唱南音的人。
魏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听见笑声,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呆愣样儿。
“你不是疯了吧?”
魏靳嫌弃道只壶,回头爷赔你个顶好的。”
挺大个角儿怎么这么小气呢,一只壶还给人气疯了?
“拉倒吧你。”十安笑着,摇了摇头不做解释。
“少用那副瞧不起人的嘴脸啊!”
魏靳有些不满,瘪瘪嘴后得意道么白瓷壶紫砂壶,还有你昨儿说的那什么瑶琴,全都能给你整来你信不信吧!”
十安一口茶水差点往他脸上笑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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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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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瑶琴是什么吗你就说?”
十安被这小子气笑了。
史载,琴本为伏羲氏所琢。
伏羲曾见凤凰来仪,飞坠在一株梧桐树上。
那梧桐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按天、地、人三才,截为三段;取中间一段送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起阴干,选良时吉日制成乐器。
十安想了想,对他说琴本意难得,凤凰栖木难遇,长流水难求,琢之一把耗尽心力。”
“但伯牙觉得,子期比瑶琴更重要。”
“你是个善良的人。不必看重结果,人生相逢,本是难得。”
魏靳是个没什么大才学的人,一向最烦人在他眼前说什么文绉绉的话,七八九十道弯儿绕晕了也听不明什么意思。
唯这一次,他胸膛一震,只觉得从嘴角起便发麻了一圈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遗憾着什么,最后郑重地说了声:“崔十安,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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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牙善琴自小天赋过人,且广交好友,唯一可惜的就是没几个人能懂他,常常自弹自哀。
直到遇见子期,一曲高山流水成为知己。
伯牙的妻子也爱琴音。他总弹给妻子听。后来妻子病逝,瑶琴弦断;新过门的妻子想听他弹琴,他便续上了琴弦。
自此后也二娶妻也有了续弦的说法。
多年后子期病逝,他摔碎了心爱的瑶琴从此绝弦。
或许,或许…
我从前弹琴总遗憾于没有知己,直至遇见了你,我终于懂得,凤尾瑶琴只为这场相遇;高山流水觅不得你,留琴何用。